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我这一生都没有听到那么好听的销魂的声音。如果你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你那是黑胶LP;如果你再问我那是什么?我会说那就是爵士乐,是真正的爵士乐,是村上春树书里的那些爵士乐,也是----2007年12月8日夜---9日凌晨,我在深圳玩物家的黑胶宅邸听到的声音。
我进入黑胶时代,我该进入黑胶时代?
我12月如同候鸟般地飞向南方,先是广州,找到光音爵士网的炙蓝带路,先去淘街,再去海印和岗顶买唱片,我的心在淘街被黑胶唱片给打败了。我看到了黑胶的二手档口有门格尔伯格的著名的马四唱片,有里赫特的钢琴唱片,甚至还有老旋律的俄罗斯唱片啊。而老蓝手里握着的竟然是——-太阳神外星人SUN RA的一张大黑胶,天下无处不黑胶啊,在淘街我的心开始猛烈地“黑”起来了,以至于买唱片都漫不经心的。于是我知道了我的宿命。
我终于拨通外号“玩物”的黑胶大佬级别的人物丁路的电话,决定去他的黑胶私宅去听我心目里最美最黑的声音,放下电话,我想起了台湾唱片爵士乐教母小威姐姐的名言:“在我的灵魂里,住着一个黑人。”可惜的是,前些天上她的爵士乐,发觉已经被错链到一个色情网站了。爵士乐是这样一种不靠谱的晕死吗?
坐了2个小时的车到深圳,玩物开着红色的美洲虎车来接我,看着他飙车而行,我相信他的方向盘是一张张绝版的黑胶唱片,他转动着,躲开摇滚乐,遇到流行就左转,直行迈尔戴维斯,右手是老蒙克,红灯用一把查特贝特的小号令他嘎然而止,在恍惚中他一脚油门,直接就用sun ra的眼神让我领悟爵士乐的真谛了。
感谢当年当铺的樱桃姐姐带我认识玩物,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老摇滚音乐家王勇,据说当年王勇搞电子乐安魂曲的那些迷笛设备就是玩物所帮忙的。这个是闲话。玩物藏有2000多张珍稀黑胶,其中一部分是他花了3000多美金从美国打包运回来的。早些时候他迷恋ECM的绝版黑胶,收集了快200多张了吧。他把做生意的天分也用在黑胶唱片上了,总是能先于别的发烧友找到珍品里的珍品,这个就需要第六感。要命的是,他还是真的懂音乐的人,父亲是小提琴家就不说了,他自己也苦学小提琴多年,加上又从中学就开始收集唱片,所以非一般发烧友可比的。
我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怎么样知道ECM的了,有段时间我曾经疯狂地收集他家的唱片,到后来我又远离了他,好几年只买了几张他们的唱片。ECM代表了一种音乐趣味。玩物是很早就收集ECM黑胶的人物,ECM的黑胶听起来比CD要有味道多了,更黑的ECM更怀旧的味道。
到玩物家坐定,发觉他又升级他的器材了,原来的丹拿音箱换成2万多元的丹拿另一款“信心3”,这是很大的一款箱子。声音松放自然,比原来那款要好上很多,是我喜欢的声音。
不说器材了,玩物直接带我进入黑胶圣境。先放的是老迈为法国电影《绞刑架上的月亮》配乐的原声。这张唱片我听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听黑胶版本的“月亮”。真是把我给震撼得无可言说,老迈的小号是多少的灵魂啊,有多少灵魂的凄楚被他吹出来。甚至,我忘掉了我是在听音乐。这次聆听完全推翻了以往我对这张唱片建立起来的概念。我多年来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什么是爵士乐?这样的声音就是爵士乐。黑胶唱片就是爵士乐。在这之前,和在这之后的声音,都不是爵士乐。
这个就是黑胶之“毒”,我突然感觉到我的快1000张爵士乐唱片CD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这个时刻我多听一下,你的灵魂里那个内在的要求就会提醒你放弃现在的执著和愚蠢,上黑胶来深入爵士乐的核心地带。
玩物的黑胶收藏基本分为古典、爵士乐和ECM三大类(我把ECM算单独的一类)。古典收藏里有很多张唱片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版本,有不少我喜欢的老俄罗斯的黑胶唱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黑胶版本的俄罗斯头版唱片。卡拉扬在我看来比起老大师们是没有文化的,但是卡拉扬的黑胶唱片让我秘密地嫉妒;拉宾的小提琴唱片,老一代指挥家的唱片,历史录音的宝库啊真的是。
奇怪的是,在这里我竟然没见到一张老蒙克的黑胶唱片,据说玩物不太喜欢我最爱的这位爵士乐钢琴大师。老迈的黑胶很牛,还有不少印度的音乐黑胶,----那一夜,我听了太多的黑胶唱片了,也完全颠覆了我对爵士的认识。后来我们交流发现,黑胶唱片和CD唱片,爵士乐听着区别最大,有的时候听同一张古典音乐的黑胶和CD基本上还算听感上区别不太大。但是爵士乐用黑胶来听,完全是冰火二重天的感觉啊。
那一夜我夜宿玩物家的客房,梦里全是满宇宙的黑胶唱片,和奇幻的我理解不了的声音。我想,这是音乐的魅力吧。在中国的南方,还有日本,香港,才会出现这样的黑胶文化,而生活在北京的人,对音乐的理解和南方有多么大的不同啊。
玩物最近迷上了田野录音设备,到处去录音然后自己印刷成唱片来送人。他的电脑接的是万多元的录音室监听音箱,可以直接把整个田野给还原到他的书房里。
送我上火车的时候,玩物从他的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一张桑可的演出签名海报送我,我奇怪他为什么把这签名海报一直放在他的汽车后备箱里,桑可也是喜欢漂泊的人,她肯定不知道一个有着2000多张黑胶唱片的人,会整天拉着她的签名海报到处奔波,她的海报和越来越多的黑胶唱片一起颠簸着,前面是老蒙克的红灯,左转明格斯,右手迈尔·戴维斯。有那么多张2手的或者复刻的爵士乐黑胶唱片,给这个世界前行和怀旧的理由。世界是美好的吗?让我的明天也从一张老迈1964年的黑胶唱片开始。

这本书是我的前黑胶时代,我的愿望,是写一部黑胶版本的<流亡的语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