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念经:
W老弟,关于切尼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甚至认为切尼在音乐会上时实际已经处于一种“复制,粘贴”的状态中了,不过是把排练中所寻求到的最佳效果尽可能多的搬运过去而已。真正让切尼本人享受的却并非音乐会,而恰恰是排练,因为正是在排练中,切尼才能在三番五次的片断重复中享受到创造的巨大乐趣,而作为乐队中的每一个成员,不过是被老头子“绑架”了而已,以满足其享受的乐趣。在这一点上,切尼是不如“孤身一人”的索夫朗尼斯基来的自由的。不过,真要纵论天下英豪,在创造性上,福特、切尼和索夫朗尼斯基的确具有殊途同归的一致性。
W:
狗儿念经老师,您对切利的分析我深表赞同!
二者殊途同归,“殊途”在于sofronitsky是把每一次的演出当成了切利的排练,“同归”在于二者对“永远活在当下”的艺术精神的终极追求!!这之间的区别在于,切利追求每一次演出的“完美”,因而每一次排练的过程也成为了创造完美的探索,而sofronitsky更在意每一次情感迸发和内心诉求碰撞后的“当下之境”,对于索氏来说,能表达出这种感觉才是他最在意的,至于演出是否精准无误并不出现在他的词典显眼处!可以说,切利的创造性来自无数次偶然(思考和排练)凝结出的必然(演出),而sofronitsky的创造性是凝结于必然(内心不同时段的不同诉求)中的一次次放纵的偶然(演出和录音)!
狗儿念经:
虽说切尼与索夫朗尼斯基于“殊途”中产生了某种“同归”的共性,但我却更加倾向于认为切尼所追求的“完美”之境,是基于某种“处心积虑”的酝酿后自然流溢而出的结果;是“玄之又玄”的“音乐现象学”和禅宗冥想的奇妙结合,这二者既是理性思辨的,又是禅宗顿悟似的。因此,切尼的音乐既是属于太阳神阿波罗的(理性),也是属于酒神迪奥尼索斯的(创造性)。在切尼身上,我认为前者或许表现得更加充分,从这样的角度去看待切尼,我们大概可以称老头子的音乐是真正智者的音乐,而晚年的切尼本来就是一位智者。
而索夫朗尼斯基的音乐却是“非理性”的,这个人只需要“瞻前”而从不“顾后”。“瞻前”(瞬间的),意味面对未知的险境,也意味着无限可能性的存在;“顾后”(同样是瞬间的),在索氏的辞典里,我想意味着经验主义的颓废以及布尔乔亚的玩世不恭(吃利息)。身负精湛技艺的他就如同齐格弗里德一般永不知后退和回头。所有的音乐对于他而言,都是从“当下”这个时间的奇点上向未来延伸出去的,而回头意味着看见“尸体”,在索夫朗尼斯基看来,那无异于自我的“尸体”,无异于创造之果在时间尘埃中的灰烬!因此,与切尼比较,索夫朗尼斯基更是一个勇者,是音乐的阿基里斯和拜伦!某种意义上,谈论索夫朗尼斯基就是谈论他的音乐,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存在主义者!从不追求完美,却总是创造奇迹!而当我们谈论切尼时,在对其音乐之纯净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还总会想起“老顽童”令人喷饭的一面,而那一面在他的音乐中却是了无踪影的。
索夫朗尼斯基常戏称自己“生活得没有皮”,这话里面五味俱全,不是一个绝对忠实自我的人讲不出这样的话来,在我看来这样的话让人痛彻肺腑!却也让我们更加理解他这个人,理解他的音乐!
狗儿念经:
嘿!老弟,突然想到一人,这个世界对其而言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个人从头至尾始终如一,浑然天成,如天使一般抚慰众生!而索夫朗尼斯基也是一个从头至尾始终如一的人。这俩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冰清玉洁,一个燃烧似火;这俩人如同两极,当俩人相遇时,你说是相吸还是相斥呢?看似绝然不同的俩人,会有某种奇妙的共性吗?一闪念之间,鬼使神差想到这上面去了,越想越觉得此中大有珠玑,不过还很模糊罢了。老弟你对“那人”可是了如指掌,希望看到你的高论。
W:
与haskil不期而遇!
想起哈斯基尔,总会联想到庄子笔下对理想之境的描写:“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在金大侠笔下的江湖世界中幻化为出尘脱俗的小龙女和王语嫣,而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们又去何处寻觅这等高人呢?所幸我们还可以在音乐的理想王国中找到克拉拉·哈斯基尔!
从本质上来说,sofronitsky与haskil都拥有极为纯粹的灵魂!我想这是二人在精神性上最大的共同点!只不过sofronitsky的纯粹表现为一种浪漫与诗意包裹下的放旷,而haskil有如婴儿般纯净和单纯的性格,致使她与这个世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而只有在每一次演奏mozart如天使般抚慰众生的乐音中,她的灵魂才得到真正的放松和归属!这对于她的生活来说或许并不是一种幸运,可对于艺术来说这是上帝伟大的恩赐!
sofronitsky与haskil相遇的情景在我脑海中一闪再闪,我猜二人彼此定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同是高贵而孤独的灵魂,同有独步天下的才能,又都总是那么的不被俗世所理解,被排除出主流的超一流阵容之中,这些历史的心酸和真相又有谁人真的可以言传!
可即便拥有如此多可以慨叹和共鸣的话题,不擅言辞的haskil与偏执孤独的sofronitky又怎能打开心灵促膝长谈呢?我想,最好的诉说方式还是用音乐吧:haskil弹舒曼那曲宛如她一生写照的《孤独之花》一诉衷肠,sofronitsky何以回应呢?《磨工与小溪》,一定是磨工与小溪,两颗孤独而高绝的心凭歌寄意,向我们诉说着亘古不便的忧伤和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