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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青岛老羊的文章《转着圈听音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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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之一开篇及谢颐城


    四处拜访,入室欣赏;一路走来,余音绕梁。《青岛的一帮发烧友》记述的是青岛市音乐发烧圈的情况,他们切磋、碰撞、交流,内容纪实,文笔轻松,不妨一读。

    一个城市或地区的音乐发烧情况如何,我们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听听,就青岛这个北方海滨城市而言,她的得天独厚的气候、地理环境,她的红瓦绿树蓝天,音乐的旋律始终伴随着大海的涛声,仿佛无处不在。
    青岛由于特殊的殖民历史,使这个城市充满了异域风情与韵味,青岛的城市空间与建筑混合了古典欧洲、近代日本等诸多的特质与风尚,丰富多元,曾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她还拥有“青岛啤酒”、“海尔”、“海信”等享誉国际的著名品牌。
    青岛与音乐有着不解之缘,近代很多文化大家、艺术家都曾长期居留青岛,青岛的家庭钢琴保有比例全国第一,在最混乱动荡的文化大革命时期,青岛市的大街小巷依然飘出钢琴和小提琴等乐器的声音,对艺术和美的执着追求,使青岛市诞生和走出去了大量的艺术家,小提琴家吕思清、李传韵、窦君怡、刘洋,钢琴家王重生、王旬、沈佳音……数不胜数。
    前不久,第二届中国国际小提琴大赛在青岛落下帷幕。自2005年起,中国国际小提琴比赛永久落户青岛,已成为青岛“音乐之岛”城市文化品牌的一个载体。为筹建青岛小提琴博物馆,中国国际小提琴比赛组委会捐赠了第一届小提琴比赛的珍贵资料,林耀基先生捐赠了个人珍藏音乐CD、书籍一套,盛中国先生捐赠仿意大利18世纪最杰出提琴制作大师安东尼奥·斯特拉底瓦里1713年作品的小提琴一把,俞丽拿女士捐赠珍藏版《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等音乐资料。在这样的环境下,青岛拥有众多的音乐知音不足为奇。
  
    笔者发现,青岛的发烧友大都对器材精益求精,为提升哪怕一丝一毫的音响质量,从最主要的音箱、功放、碟机、线材,到解码器、均衡器、过滤器、稳压器、滤波器之类,挖空心思升级改进,其一丝不苟殚精竭虑绞尽脑汁的攻关精神,外人很难理解。我在一个发烧友家里,看到了仅一根连接线竟然价值十三、四万人民币!
    众所周知,音乐是一个复杂的东西,欣赏它,并不仅仅是器材的问题,更不能说器材的价值越高,音响质量就越好,若以花钱多少论英雄,那就把发烧简单化了。最贵的器材,也有个搭配的问题,说这个就复杂了,非烧友不一定感兴趣,咱就长话短说。这么说吧,两万和20万的器材,在传达的声音上,绝对不是10倍的概念。另外,听音环境也很重要,空间布局,吸音隔音,味道差别很大。
    我晚生后学,是个发烧界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好像童言无忌,随热心的老烧友到处听,转了一家又一家,甚至还专门跑到了郊区县市即墨去听,我为自己开脱是姑妄说之论之,现场发布些也许被人贻笑大方的意见,你们当然也可以姑妄听之任之,交流嘛,贵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者无罪闻者足戒。说实话,跑了那么多地方,听了那么多器材,我真是大开眼界感触良多受益匪浅啊。

            “我躲着音响店走”


    在谢颐城家里,我又听到了那对“金琅”的声音,柴可夫斯基的管弦乐。镶真皮的国产书架箱,那是谢颐城在八年前买的,当时他和妻子千挑万选,花了四千多元。功放呢?才一千多,碟机也一千多,在发烧友眼里,这套装备可能是“寒酸”级的了。可谢颐城钟爱有加,至今津津乐道。
    “这个箱子暖和,有音乐味儿。” 谢颐城边给我和宋志坚倒茶边说,他接着问宋志坚是什么箱子,一听一万六的价格,摇了摇头,又问我的设备,知道我马上要更换胆机,换五千多的“美星B90”,又摇了摇头。
    老谢个子不高,戴一幅黑色宽边眼镜,神色凝重,确实有大学教授的样子。也许是常年坚持游泳的缘故,老谢脸上、脖子,涂满太阳的颜色。不知是不是年龄大了的关系,他不像以前那样急欲表达,铿锵激昂指点迷津拨乱反正,现在好像饱经沧桑宠辱不惊,说话慢条斯理。
    “咱是以欣赏音乐为终极目的,不应该本末倒置,把精力花在拼设备上。你们听听,我的箱子还说得过去吧?”我知道老谢的意思,我们似乎应该有比“说的过去”更高的评价。
    听肖邦,鲁宾斯坦演奏的玛祖卡舞曲,我觉得声音似乎颗粒感不强,把意见说了,谢颐城换了郑京和的小提琴,音色又亮了起来,看来不是箱子的问题。
    宋志坚转到音响后面看线材,很吃惊的样子:“啊哟,你没换线?这些线太差了!”
    老谢不慌不忙,说:“我知道这些线不行,可你要换下去,没有头。”
    我说,不一定买高档的,起码是专业点的吧,例如成都出的“新德克”,并不贵,花不了多少钱。
    “就是为了抵御诱惑,我坚决不进音响店,有时候碰见了,还绕道走。你们也都知道,在设备上花钱没有止境,我是适可而止。”老谢扶了扶眼镜,很严肃地说。
    确实,爱上了音响,有点像抽鸦片烟,欲罢不能,瘾头很大。戒烟需要毅力。
    我们聊起了音乐,那是老谢近几年的最爱。他说有时候研究古文字、写作累了,听听音乐,是极好的放松调剂。他特别喜欢古典音乐,为了找大师的代表作品,他从电脑上下载了无以数记的曲子。
    “大约有多少首?”我问。
    “这么说吧,咱一般的电脑容量是40G,我光刻盘就刻了80G的,你看书橱上那一排,全是。”谢颐城指的堆光碟的地方,我大略数了一下,接近上千盘!
    “几年前我刚迷上音乐的时候,听得如痴如醉昏天黑地,竟然能听得耳朵流出了油。”
    “啊?耳朵能流油?”我和宋志坚都挺吃惊。
    “是,我以前以为说耳朵流油肯定是文学夸张,也许是瞎掰。后来才知道确有其事,在我身上应验了。我估计是耳朵不堪重负吧?”

    现在提起谢颐城,许多人都不熟悉,他的儿子谢赫倒赫赫有名,中国围棋队的年轻老队员,曾击败过韩国“石佛”李昌镐,夺得过“春兰杯”冠军。谢颐城是上个世纪中国八、九十年代最著名的诗人之一。国外文学评论家提到中国朦胧诗歌时,谢颐城与北岛、顾城、江河、杨炼齐名。谢颐城在《诗刊》、《上海文学》、《星星》发表的《花瓶》、《槐花》、《天籁》等系列组诗,在当时全国关注文学的年代,影响颇大。评论家说他的诗感觉细腻,哲理深刻,在表现手法的探索试验上也颇有建树。
    诗人敏感的心转到音乐上,自然对音乐有非同寻常的感觉,在老谢狭窄的客厅里,伴随着令人愉悦的古典音乐,老谢谈兴很浓,对我和宋志坚提出的各种问题,来者不拒,侃侃而谈。他说到了中国音乐和外国音乐的巨大差距,从历史、文化的角度分析了为什么中国没有出现大音乐家,还谈到欧洲古典音乐家各自的特点、不足,甚至还说到了欧洲先进的记谱法,说到了中国的京剧,等等。我觉得应该专门写一篇《谢颐城谈音乐》,把他的体会、观点,特别是关于音乐美学的一些见解,系统地记录整理出来,其中绝对不乏真知灼见,如果就这么说完了过去了流逝了,未免可惜。


(未完待续)
最后编辑sometimes 最后编辑于 2009-07-30 09: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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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虚无境 迷离山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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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修 路”
    早就慕名十几万一根线的发烧友,对那价值一辆汽车的音响线,心存好奇,它到底能发出什么各一路的声音,更是急欲一听为快。终于在于宁的引见下,我坐到了这套音响前。
    主人是国家干部,公务员,我在这里暂且称他为Y吧,Y热情地给我们斟茶续水,看来俗语说的“天下发烧友是一家,谁不接待谁犯法”,很有市场。
    来之前,我和宋志坚在路上议论,能花十几万更换音响线,Y一定很有钱,因为听音响毕竟不是生活必需,属于精神层面的享受,在咱们国家目前的经济情况下,好像有点奢侈的嫌疑。于宁听了很不高兴,说:“喜欢听音乐,是非常健康高雅的爱好,投多少钱也不多,这比那些把钱用来吃喝嫖赌,包二奶,不知高尚多少倍!”
    我不知道于宁是说人还是说事儿,想想他说的还挺在理。于宁对音乐的爱好,快超过他最擅长的篆刻了,有人批评他凭着“山东篆刻名家”的钱不挣,整天忽悠人欣赏什么音乐,有些不着边际,傻。对如此重大的人生观问题,特别是对已经年过半百的艺术家教诲生存价值观,我不敢置喙,何况,任何事儿利弊并存,塞翁失马,谁知是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接触于宁时间长了,我觉得于宁有点像狂热的宗教徒,如果他认识的人不喜欢音乐,他就认为还陷在苦海里,置疑人们为什么不赶快走进音乐的幸福乐园,他必欲拯救而后快,古道热肠苦口婆心诲人不倦,甚至还指点代买器材,有点像教主布道。
    这时,宋志坚在旁边接话:“是啊,是啊,喜欢听音乐总比干些鸡鸣狗盗的营生强。”他好像意犹未尽,又说:“现在的国家干部,嗨,能不胡作索,就挺好。”
    国家干部Y的家里,是一套德国ELAC(意力)的箱子,落地的大箱子顶部有蘑菇状的高音喇叭,据Y介绍,“蘑菇”能360度放音。那款从美国买的汽车价连接线有三四指宽,白色,很薄,确像它的名称:“丝带”。
    坐在软沙发里,马勒的《第五交响曲》迎面扑来,嘹亮的铜管响过,弦乐升起,小、中、大提琴前后左右层次分明,音色清澈,我眼前恍若闪着金子般的光辉。

    我问Y,为什么用那么高档的线材,你的所有器材加一块才几万,这搭配比例合适吗?我没好意思说,买一双鞋,鞋带比鞋还贵,是不是主次颠倒买椟还珠。
    Y说:“大哥,这你就不懂了。线的作用非常重要,我给你打个比方,听音响就像在路上跑车,汽车就是功放、碟机、音箱,而线材呢,就是汽车跑的路!你就是开一辆奔驰,遇到坑坑洼洼的破路,你根本跑不起来;我开一辆夏利,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速度一样会很快。你说是不是?”看来Y非常健谈,他挥着手,比划着,我们都笑了。别说,他这个比方,很形象,很有说服力。
    于宁直点头,好像和Y一唱一和:“说的对!是那么回事儿。汽车旧了、坏了可以换,实在不行买好车,那路呢?路可没法换。”
    “就是,就是,路是基础,只有先把基础建牢靠,才能谈在路上跑什么车。”Y又站起来,“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有科学家最新的研究,线材在音响器材中占的比例,提高了不少,具体多少来?”Y歪头问于宁,于宁搓着手,说他也想不起来了。
    大家又听音乐。我有些心不在焉,总在想刚才讨论的“汽车”和“路”的问题,想到谢颐城那几块钱的线,那还叫“路”吗?可谢颐城的“汽车”,跑了八年了,并没有跑坏,连修过一次都没有,看来这比方不一定确切,起码有漏洞。

青岛的一帮发烧友  连载之三

                                            “百万器材”
    你听说过一套音响过百万的吗?我听说了,还去一睹芳容,并且抚摸过、品尝过了。
    我认识江伟刚时间不短可接触不多,当我听于宁说起江伟刚的音响器材值百万“天价”,把刚陷入发烧境地的我吓得差点跌了个跟头:那得是什么样的“天音”啊,一定要去听听!再说,小江能买得起一百万的器材,估计他的财产起码过了亿。青岛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有些朋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真有抻头啊!
    江伟刚清癯瘦弱,穿着肥大裤衩,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年纪轻轻的款爷。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山东外贸工作,后来辞职搞起了自己的公司,专做出口生意,还在下边建了厂。十几年了,他的生意蒸蒸日上,音乐发烧也坚持不辍,仅各种CD碟片,就购买了上万盘!上万盘啊,他买碟片那些年普遍价格贵,渠道少,一百三四很正常,就是平均一百吧,光碟片也得一百万。
    江伟刚有专门的视听室,宽阔的房间三分之一是舞台,其实所谓舞台就是把地板垒高20公分的样子,上面是大屏幕和一排排的音响设备,大约有十几件。两个巨大的美国“超奥”音箱,呈斜面矗立着,咄咄逼人。
    江伟刚请我们喝洋酒,人头马特级,往杯子里一倒,芳香四溢,连不喜欢喝酒的宋志坚也忍不住了,要了一杯啜饮起来。江伟刚从地上成堆的CD里拿起一盘,说:“咱先听个摇滚吧,听了一晚上的交响乐,换换胃口。”江伟刚和我们刚从青岛人民会堂出来,观赏了青岛市音乐节开幕式,我和宋志坚、张祚臣坐了他的巡洋舰越野窜回他的公司,意欲领教“百万”神威。这时候,江伟刚把一盘号称是英国的正宗摇滚放进了碟机,霎那间,惊天动地的巨浪汹涌而来,大楼似乎要坍塌,在强大的音乐伴奏中冒出沙哑的男声,气息犹在耳边。
    “求求你,小点声。”我一贯喜欢大音量的耳朵这时也受不了了,感觉有些胸闷脑涨。江伟刚赶快调低了音量。张祚臣提议听个小夜曲,说那样还能凉快点。江伟刚从满当当的CD架上翻找着,“莫扎特?舒伯特?要不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我们说随便,先换下摇滚再说。
    这天晚上出奇地闷,好像要下雨。天热,可能酒也热,我们听音乐的时候,汗流浃背。江伟刚有点过意不去,不住地解释:“真不巧,空调坏了,没来得及修,委屈哥们了。”
开着窗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风,屋里还没有风扇,我觉得脸上的汗像小河一样往下淌,真草鸡了,没办法,四个大男人只好脱了体恤,光着膀子,跟蒸着桑拿似地听着音乐。这个被汗水泡着的夜晚,后来果然下起了大雨暴雨,那种闷热给我留下了难忘印象。
    我问江伟刚为什么买这么贵的音响器材,江说,他在大学时就特别喜欢音乐,从口里省点菜票,全换成了录音带。参加工作后,特别是下海搞自己的企业后,有了发烧的条件,器材就一步步地升级。
    我说,拿一百万买器材,不少啊,你妻子没意见?
    “谁说我器材一百万?”江伟刚有些吃惊。
    “满青岛都知道,连我都听好几个人提起过。”宋志坚反驳似地说。
    江伟刚笑了:“典型的以讹传讹。可能他们把我买影视设备的钱,也算在音响里了。光音响就花一百万,确实挺吓人的,咱还不到那个级别,抖擞什么!”不知道是他怕“露富”还是谦虚,我有些糊涂了,难道别人是瞎传?
    江伟刚接着说:“我愿意听好器材,也不怕花钱,不过上百万,我觉得没必要。”
    我看到那个功放机很特别,有单人茶几那么大,像个厚厚的黑色大箱子,里面隐约透出红色灯光。我说,你们看,这个功放多像一堆焦炭压着燃烧的火苗。
    江伟刚说:“大哥,你过去摸摸它,看它有多热?”
    我慢慢凑过去,隔功放还有半米就感觉到热力扑面,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背触了一下功放,十分烫手。
    江伟刚哈哈大笑:“你还真敢摸!这个功放功率太大了,有时候我们用它煮鸡蛋,生鸡蛋放上去,一会儿就熟了。”
    张祚臣问这个功放多少钱,江说也就20万吧。我和老宋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了这个基数,再加上音箱、碟机、解码器,这套设备的价格我们就有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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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之四

                      “听 课”
      我在外听音乐最多的地方,就是于宁这里了,我觉着他的办公室就是古典音乐普及中心,他三句话不离本行,见面先把碟片放进机器里,随音乐潺潺流出的,还有于宁大片大把的关于音乐的知识和见解。有一次我开玩笑,说我们虽然是来“听”的,但最后是“听音乐”还是“听课”,我都糊涂了。
      倒不是说于宁好为人师,可能是他积攒了太多关于音乐的话要说,不吐不快。10多年了,于宁在办书法篆刻班的同时,喜欢音乐的热情历久弥新。他是中国著名篆刻家苏白的关门弟子,能索到他的一方篆刻章,要很大的面子。按说于宁教授书法或为人篆刻留印,收入不薄,可他似乎“功夫在刻外”,留给人们的印象是一只手拿着篆刻刀,一只手拿着CD唱片,乐此不疲。
      若干年前,他被日本有关方面邀请去讲书法篆刻,在那里挣的钱几乎全扔到音乐上去了,购碟片、音乐书籍不计代价,连带着引发他对音乐理论产生了兴趣,颇有深稽博考,研精钩深的劲头。古典音乐就像他掖在口袋里的宝贝,常忍不住拿出来示人。前年,是只活了35岁的莫扎特诞辰250周年,于宁邀请了一帮朋友在办公室开小型纪念会,大家听莫扎特的曲子,于宁穿插着介绍莫扎特生平、作品、特点和影响,《青岛广播电视报》用了两个整版,图文并茂报道了这次活动。于宁还在《音响世界》、《发烧友》等杂志发表了一些文章,在圈内产生了一定影响,俨然是青岛发烧界的领军人物。
      于宁的办公室不大,瘦长型,一套音响占据了房间最中心的位置,书橱里摆满了《西方音乐史》、《唱片圣经》、《古典作曲家》等音乐类书籍,办公桌的抽屉里,满当当地全是CD碟片,国外原版的居多。
      “你们对马勒的《大地之歌》怎么看?”于宁问。
      我惭愧地摇了摇头。
      于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碟:“这是个国外原版,马勒的交响组曲《大地之歌》,怪吧?封面上还有中国字。”于宁得意地笑了:“为什么?因为这是马勒根据中国唐朝诗人的诗歌改编的交响乐,里面的男、女高音在唱李白的诗歌。”
      我问是李白的哪首诗,马勒为什么写这个和中国有关的交响乐?一个德国佬能与中国古代诗人心有灵犀,很有意思。
      于宁说是李白的《悲歌行》,题目被马勒改成了《咏人世悲秋的饮酒歌》。马勒10岁时就举办过钢琴独奏音乐会,后来作曲、指挥,是世界级的音乐家。可能是李白慨叹时光易逝人生短暂,奉劝人们及时行乐借酒消愁,这种处世态度引起了马勒的共鸣。当时48岁的马勒查出有严重的心脏病,他4岁的女儿又不幸死了,马勒身心疲惫,到一个僻静的村庄暂住,这时他读到了德国作家翻译的中国唐诗,李白、孟浩然等诗人忧郁悲壮的诗句使马勒心潮澎湃,面对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马勒觉得春去秋来,大自然永恒,人生如匆匆过客,他仿佛突然穿透时光,领悟了东方诗人的孤独和情怀,他夜不能寐,披衣坐起,挥泪谱写了《大地之歌》。马勒写完此曲后不久病故,直到死去三年后,他饱含深情的《大地之歌》才首演亮相。
      可能于宁介绍的挺有感情,我们几个人谁也没说话,屏声静气,只等着音箱里传出神秘的《大地之歌》。
      首先是雄浑而略尖的小号声,紧接着众多提琴压过来,凌厉,磅礴,动人心弦。突然一声高亢的男声,悠远,伤感,风一般刮来,我眼里突然涌上泪水,胳膊上簌簌地起了疙瘩,心抽紧,我恍惚看到一个中年男人,高举着酒杯,在空旷的山野里高唱:“喝吧!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已分不清那男人是马勒还是李白,抑或是我自己?
      说实话,后来我喜欢马勒,发疯似的找马勒的作品,与《大地之歌》的“处女听”有很大关系,当时于宁煽情的介绍,屋内精湛的音响,眼前悲壮的男声,令人难忘。
连载之五
争吵不休

      我和宋志坚经常争吵。他是资深发烧友,还是搞器乐出身的,“文革”时期是青岛市职工艺术团的单簧管吹奏员,还曾一度到过中央管弦乐团。他具备这么庞大的音乐实力,市一级、国家级的辉煌背景,足可以把只在童年时拉过几年二胡的我随意捏扁、压垮。毫无疑问,作为铁哥们,宋志坚也具有对我指手画脚的义务和权利。可我并不买帐,我行我素,你能“吹”,我搞新闻出身的更能“吹”!怎么了?
      买CD碟的时候,我如果手里拿着流行歌曲或者轻音乐、摇滚什么的,宋志坚一旦看见,脸上很不高兴:“买些那个干什么?你刚入门,先听正宗的,别走邪路!”
      我举起几盘《雕刻时光》系列:“巴赫!海顿!瓦格纳!”
      他探头看了看我篮子里的其他盘,警告似地说:“注意啊,除了古典音乐,其它的基本都是垃圾!”
      我不大服气,说就是听古典音乐也得偶尔调节调节,放松放松,买点轻音乐没错吧?
      宋志坚皱了皱眉:“把钱花在正地方,置点正经东西。”
      我真花钱买古典音乐了,他又在旁边感叹开了:“哎呀,你真有福,现在买碟片太便宜了!以前我买原版,拿起张盘就是一百多,花老了钱了。诺,现在倒好,老柴的《悲怆》、弦乐小夜曲,引进原版,3D录音,才*25块!”吓得我赶快打断他的话:“说什么?说什么?这也不便宜,不就是几毛钱的树脂片成本吗?”说实话,我怕旁边的售货员听到宋志坚“嫌便宜”的话,不给我们打折,那不吃亏了?你说你宋志坚也真是,哪有买货的嫌货便宜的?

      在音乐鉴赏上,他和我的观点也经常南辕北辙,就说评论的事吧,宋志坚坚持说没学过音乐的人,包括像我这样没科班玩乐器的人,基本上就没有资格评论音乐,为此,他还波及、株连了一些发烧友:“连五线谱都看不懂,还欣赏什么交响乐?听也是瞎听。”可能是心虚的原因,我听得心惊肉跳。
      宋志坚在家里放的是一张小提琴的碟,他一副B&W的落地音箱,音质清晰。可是这么美的音乐,竟然做了我们的争吵的背景。
      我心一惊,自然就跳出来反驳,说爱好什么不一定非具备什么资格,好比我在饭店里吃饭,对端上来的各种炒菜评头论足,不一定我非得是个厨师才有资格评论。
      “那是两回事儿,不能相提并论!”宋志坚很拗。
      我只好再举例子,图的是形象说明,争取一举击败他。我说:“球迷多吧?特别是足球,你也到现场去看过,看比赛看得不亦乐乎,难道你必须是足球运动员,或者曾经踢过球,才能当球迷?否则你说的话全是外行话?不一定吧?”
      “这里面有个技术性的问题,感情无法取代。”宋志坚说话不紧不慢:“我是去看过球,正因为我没踢过球,不懂球,所以我对球赛不敢妄加评论,评论也是胡乱评论。”
      “评论什么和评论错了,都不要紧,”我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讨论:“重要的是你完全可以做一个热爱球、评论球的球迷!谁能挡着你?除了你自己!这与欣赏音乐同理!”
      我突然抬高了声音,有些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样子,跟个盛气凌人的豆包似的。
      宋志坚不吱声,我连续发炮:“你以为评论球只能是足球运动员的权利?欣赏音乐只能是作曲家的权利?写美术评论只能是画家的权利?拉倒吧,你!”
      宋志坚脸涨红了,好像在喃喃自语:“我不跟你胡搅蛮缠,我不跟你胡搅蛮缠。”
      我进一步逼他:“我哪儿胡搅蛮缠?你以为我是强词夺理的主儿?你把我忽悠得发了烧,又给我浇冷水,说我在听音乐上胡乱跟风,我就那么虚荣?”
      宋志坚抬起头,说:“反正,你这个欣赏音乐,要实事求是,别不懂装懂。”
      我问他我怎么不懂装懂,宋志坚说:“就说现在咱听的巴赫小提琴无伴奏吧,你认为它哪儿好?得说出个子寅卯丑,别瞎咧咧。现在有些人,嗨,装腔作势人云亦云,就怕别人批评他不懂,提起个大师就说喜欢喜欢,弄得只要是个大师,没有他不喜欢的!”
      没有任何乐器伴奏的小提琴,好像炫技般在跳跃,稍静下来听听,觉得声音有些单调,进不去。妈的,也许是心浮气躁的原因吧。
      我想起《皇帝的新衣》,还想起一个传闻,说一个烹饪大师用清水炖了一大锅白菜,宣扬白菜如何好吃,被邀请来的人不好意思不吃,吃了还赞不绝口,席间有人去打电话,看到烹饪大师在灶间里偷偷吃大鱼大肉。
      不知道那些喜欢古典音乐的群体里,有没有表面上大谈特谈交响乐,私下里摇头晃脑欣赏流行歌曲的,宋志坚抨击和置疑的,是附庸风雅、超级作祟的虚荣心。
      我倒觉得,欣赏音乐完全是个人的事儿,并不是个什么行业,更没有什么利益之争,即便是不懂装懂附庸风雅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实际好处,虚荣挣不来钱,咱管那么多事儿干嘛,你能管了吗?我即便是和宋志坚吵下去,吵出个子寅卯丑,又有什么意思?
      我刚把想法说出来,宋志坚又不同意了,不说勃然大怒,也有点疾言厉色的样子:“别和稀泥,这可是原则问题!用知识来解释音乐,还是用灵魂来感受音乐,或者是用音乐来装点门面,差别很大。”
      完了,我知道我们争吵的题目又来了,这里面既简单又复杂,一言难尽。确如宋志坚所言,在音乐上,我可能缺失了许多东西。争吵的枪声已经响起,战斗正未有穷期。但是,我很自豪我有一颗愿意拥抱音乐的心,聆听着,幸福着,还需要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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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之六
你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想问一个问题:假如你爱好音乐,你会拿出多大的房间来“发烧”?
      先说我自己,我们家的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台电视机,妻子陪着沙发把一天里的大部分的时间都贡献给了它。至于我听心爱的音乐的场所,则在我单独居住的阁楼一隅,只占我全部居住面积的十分之一强。
      发烧友W(尊重他本人意见,我们姑隐其名,以W代之)则不然,他竟然把全家住房的绝大部分,拿出来听音乐!转到他家的时候,所见所闻,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W住在市北区,一座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老楼,上楼时我发现整个楼道堆积着杂物,脏糊糊的,我恍惚回到了贫穷落后的30年前。走进W的家门,过道很窄,我小心翼翼,怕碰着周围墙上的东西。这是个老式套二,没有厅。W把我们让进了他最大的一间屋,豁然开朗,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围绕着一套音响,比水管还粗的连接线触人眼球。
      W憨厚地笑着,让我们吃水果、喝茶,和我一起来的发烧友说别嚷嚷了,先听音乐吧!
      听门德尔松,听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大提琴协奏,声音清澈见底,圆润通透,找不到一丝一毫杂质。
      我以为很难挑剔了,不料,“听客”胡义明却提出了不同看法,说音响还有一定欠缺,雄浑度似乎不够,音场的震撼力稍逊。
      发烧友王义勇住的地方离W很近,由于来往频繁,他好像成了W的发烧技术顾问,我看到在听的间隙,王义勇经常站起来为W的机器做一些调试,他先是在两个动能调解器上做文章,同一盘《黑钢琴》,让我们在调解器的不同刻度上对比声音效果,后来他又把两个圣美力宽频钉前后左右变化位置,询问我们的听觉印象。王义勇忙的时候,不善言辞的W在边上感激地笑着。
      我问W,他置办这一套音响花了多少钱,W说不是一下子置办全的,十几年来,他对发烧器材陆陆续续改进、提升,加上买原版CD,统共花了有六、七万了。
      我吃了一惊。他一个工薪阶层,孩子上初中,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售货员,家里收入不高,W竟然拿六七万块钱来听音乐,这“烧”,是不是有些出格了?
      W说他从小就喜欢音乐,上学时听“半头砖”录音机,后来双喇叭,再后来搞组合音响,结婚以后攒了点钱,就朝发烧奔过去了,矢志不渝无怨无悔。“我想把那根线再换换,得一千多。”W指了指音响后面,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问他花钱这么多,家里妻子孩子理解、支持吗?W挠挠头,说:“我不抽烟,不打牌,几乎不喝酒,穿衣服从不讲究,一年四季一套运动服,一穿就是好几年,把省下的钱全买了音响和碟片,听音乐多舒坦啊,这比干别的强吧?”
      “家里……”我继续追问。
      “俺老婆后来不管我了,说我就这么个嗜好,随他吧。”
      我们正说着话,W的孩子放学了,是个很清秀的小家伙,W挥挥手:“你到那间屋写作业吧!”
      我趁解手的功夫,观察了一下W另外几间,厨房不大,厕所更小。套二的另一间是W和妻子的卧室,只有六、七平方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写字的男孩见我进来,站起来,我说:“你住哪一间?”
      “你们听音乐那间。”孩子垂下头,性格似乎有些内向。
      “那里怎么住?”我觉得那间屋虽大,可那些音响设备,包括垫支架的大理石板,碟片架,还有为欣赏音乐留出的绝对空间,哪还有人睡觉的地方?
      “我在沙发后面搭地铺。”孩子怯生生地,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足的原因,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我脑海闪过刚才在厨房看到的,一棵干瘪的大头菜,半截葱。我心里忽然非常难过,眼里涌上泪水。我们没有权利对下一代的幸福漠然处之。
      这时,W过来,“大哥,怎么了?过来咱听听库普兰的拨弦古钢琴,嗨,那声音!”
      坐在沙发里,我又仔细看了看这间被W精心改造的房间,大约20个平方,墙上是为了隔音、吸音而镶的的木板、木板条,天花板上悬挂着十几个草帽,据W介绍,这样能有效祛除浊波,滤掉杂噪音。看来,这个房间除了听音乐,干不了什么了,连孩子写作业也得跑爸爸妈妈屋里,睡觉呢,我回头看了看沙发后面,是一卷厚厚的被褥。
      眼前晃动着清脆的钢琴音符,我耳边却莫名其妙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歌声,那似乎是一首非常哀怨的歌曲:“你为了音乐的精致,忽略了多少温情;你追求声音的平衡,不怕失去家庭的平衡?啊,你这样做,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对不对……”
(连载之七)
                到即墨去


    到即墨去!到即墨去!这个念头经常刺挠我,原因是即墨有个发烧友,家里置了50多万的器材,据说声音美妙绝伦。我疑惑在即墨那个偏僻地方,文化肯定不怎么发达,怎么会出现这么高档的发烧友?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音乐?家里是什么情况?老人、妻子和孩子理解、支持他发烧吗?平时他都和什么人交流?周围的老农民们也喜欢音乐吗?更主要的,我是想现场聆听那耗资巨大的音响,它会发出什么颜色的声音,这套设备会物有所值吗?
    肩荷着一大堆问号,我们搭乘着宋志坚的高尔夫车,兴冲冲向即墨奔去。我问起即墨发烧友的情况,于宁和胡义明就他们所了解的,分别给我答复。小胡和即墨发烧友最熟,交往多年。于宁也曾带领王义勇、小殷等人到即墨发烧友家里听过音乐,于是我就知道了即墨的发烧友的名字叫鞠显璋,今年35岁,他除了狂热喜欢音乐,还是老式唱片LP的狂热收藏者,目前家里已累计购买了十多万元的黑胶木唱片,从品种、数量、质量上,都应该属青岛翘楚吧。
    在我印象里即墨离青岛挺远,其实开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在一座带院子的二层楼前,敲响了鞠显璋的门,我有些惊讶的是,鞠显璋很年轻帅气,身材高挑面目清秀,让人想起当下走红的韩国电影明星。
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鞠显璋领我们上了楼,左边是他和妻子的卧室,右边是专门用来听音乐的房间,很宽敞。在红木硬沙发上坐下,我恍惚觉得走进了音响店,面前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机器,其中有功放、前级后级、碟机、电唱机、解码器,还有几件设备我叫不上名字。墙角闪着显示电压的红色数字,一会儿218一会儿219;面前两个丹麦名牌超大音箱“丹拿”,像双胞胎的施瓦辛格,气宇轩昂地站立两旁,腰上的高低音喇叭是绷紧的肌肉,随时准备吼出惊涛拍岸的声音。
    小鞠果然是收藏老唱片的专家,家里沿墙一排排的木箱子里,盛满了带封套的黑胶木唱片。瘦高的CD架上,几乎全是国外原版。我注意到带玻璃门的落地书橱,里面摆满了书,我大致浏览了一下书脊,主要是音乐类的,里面居然有《怎样作曲》、《和声学与对位法》,难道小鞠还研究作曲?
    “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听听老唱片,”小鞠说:“为什么呢?因为CD在哪儿都可以听,LP可一般听不到,这东西退出市场有年数了。”
    “好!好!”大伙一致赞同。人无我有,这就是个性啊。
    鞠显璋很高兴,他蹲在一排排LP唱片前挑选着,“听勃拉姆斯?要不咱听拉赫玛尼诺夫弹奏拉赫玛尼诺夫吧,他自己演绎自己的作品,挺难得,这是1929年当时的录音。”
    钢琴声跳跃着涌来。可是很不幸,我听到了“兹、兹”的噪波,好像是汽车驶过硬砂土路面发出的声音,仔细观察,原来是电唱机唱头摩擦胶木唱片的杂音。高精度的机器,把微小的瑕疵也捕捉到了,纤毫不爽地传递过来。
    “这个杂音……”我有些吞吞吐吐,指了指电唱机。
    小鞠微微摇了摇头,说:“我知道,听老唱片,这个很自然。我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那兹兹声也很亲切。”
    这是什么逻辑?爱屋及乌,嗜痂之癖?听老唱片听的,竟然连它的缺点也爱上了?我不大服,碍于情面,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小鞠回答我之前歪头看了看于宁和胡义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于老师和胡老师他们知道,LP虽然淘汰了,但它的声音很温暖,有人情味儿,不像CD,冷冰冰的。再说,这个模拟录音和数码,也有差别。胡老师你说说。”
    胡义明忙摆手:“我不行,也说不到点子上。不过,小鞠说得有道理,老唱片有老唱片的味道,不可复制。”
    “而且老唱片已经成了文物级的收藏品了,特别是一些好的版本,非常珍贵,升值潜力很大。”宋志坚在旁边补充,鞠显璋温文尔雅地点头。
    于宁提议,再放一盘CD的钢琴,比较一下不同音源的效果。
    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那琴声清晰至极,山泉般流泻而下,我看见宋志坚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眼睛痴痴地盯着半空里莫须有的钢琴,好像陷入了梦魇。当琴声停住,宋志坚长叹:“啊呀呀,太美了!太美了!”
    胡义明在旁边笑了:“一分钱一分货,这是什么价码的器材!”
    宋志坚有些懵懵懂懂:“多少钱?这些机器多少钱?”他盯着主人鞠显璋,小鞠有些难为情,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时于宁在旁边说:“我知道点情况,小鞠更新换代好几次,不断升级,目前这套器材,应该在五十万上下吧!”
    “值!绝对值!”宋志坚毫不犹豫,态度诚恳:“这机器好,可能在搭配上也下了功夫,非常到位,我觉得比江伟刚那一百万的还强,你花了他一半的钱,他的效果还不如你的!咱不是吹捧,这是我听到的发烧友里,效果最好的。”对轻易不表扬别人的宋志坚来说,这次竟然毫不吝啬地派发自己的赞美之辞,挺罕见。
    我们又听了交响乐,忽而石破天惊雷鸣电闪忽而雨过天晴潺潺溪鸣,那大块头音箱把我们摔打得忽而云山雾罩忽而神清气爽,嗨,这一趟即墨跑的,就和宋志坚评价小鞠器材一样,值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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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之八
                  

                  室雅何须大


王义勇的音响设备非常有特点:主件都很便宜,属低端产品,而附件却不一般,经过他十几年的捣饬,竟发出了非同寻常的声音。
他住在一座旧房子里,低矮、昏暗,进了门却别有洞天。王义勇和发烧友W一样,都把家里最大的一间用来听音乐,王义勇的不同在于同时可以看电视,中置音箱后置环绕正儿八经的家庭影院。
房间拾掇的铮明瓦亮,一如王义勇的银盘大脸。我和宋志坚、李磊坐在居中的沙发里,有些诚惶诚恐。面前的茶几一尘不染,视听设备光可鉴人,地下的各种接线有条不紊,墙角的粗线还享受着檀木支架。郑板桥老人家穿过三百年光阴,好像专为这里写下了“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诗句。

耳朵竖起来了,小提琴的靓声袅袅而来,饱满,晶莹,清澈,不由令人屏息静气。大鼓敲响的时候,低频声仿佛把空气搅得随鼓皮而微微波动,我清晰地听到了鼓槌摩擦鼓边鼓身的细节。的确,好的音响,让你感觉不到器材的存在,是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演奏。
“你这是602的箱子吗?”宋志坚非常疑惑。他和王义勇都是B&W的箱子,宋的是80系列,一万六,王的仅三千元。“音色确实好,看来你把这种箱子的效果,弄到了极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宋志坚感叹。
王义勇很高兴,好像别人在夸他的孩子,神采奕奕,挥着手:“是啊,其实我的功放、碟机也不贵,很普通,关键是附件到位,这也是我最拿人的地方。”我对王义勇说的“拿人”这个词儿印象很深,因为他在谈话中经常用到。
大概王义勇预料到我们会质询他这方面的问题,站起来介绍经验般滔滔不绝:“我从电源线开始,专门为音响拉了10平方三股合一海燕线。”他走到器材后面,“你看我这些插头、插座,全换了。后端尾插是美式,那些避震钉,全是顶级的,在青岛没有人比我用的更多。按说,我这个书架箱,低频容易下潜不足,高频也有局限,再说听音环境也一般,怎么办?诊治呗,调试呗,换线!加钉!”
宋志坚问:“有那么大的作用?”
王义勇说:“这个,不是我自己吹,确实管用,胡义明有体会,他说他的音响声音是‘靠王义勇的钉子垫起来的’,当然他有点夸张,晕我。于宁呢?他本来对附件不屑一顾,后来试验了好几次,现在他的功放、CD,全用钉垫起来了。于宁还专门在《音响论坛》发表了篇文章,写我的,叫什么?”他歪头问旁边的李磊。
“《小脚钉大作为》,于老师不光写你,他主要是谈了点提升音响质量的体会。”李磊说。

宋志坚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倒腾增加这些附件,一共花了多少钱?”
王义勇说:“线材最贵,匡算一下,过万了。当然,里面还有二手的,不然花钱更多。”
宋志坚嘶嘶拉拉:“这样,不颠倒主次?”
“不是那回事儿!”王义勇说,“别人都以为附件不重要,我不那么想。我觉得,要发挥音响器材的潜力,不憋屈了它们,电源、避震是基础,以后升级都顺茬。”
李磊说:“是啊,怪不得人家都叫你‘附件王’,看来真在附件上下了功夫了。在你这里的听音乐,声音几乎无可挑剔!”
王义勇有点沾沾自喜:“那是。我从1992年开始发烧,还自己组装过箱子,97年调整到这套设备,十年了,一门心思弄附件,你们听了,现在我的音响怎么样?不是吹,平衡!动态足!音场阔!”
我故意调侃:“你这不是四两拨千斤,化腐朽为神奇嘛!”还没等他回答,我又说:“看来,给你一个支点,你能撬动整个地球!”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踌躇满志的王义勇嘴上谦让着,脸上却掩饰不住绽开的笑容,好像恣地不行了,“不过,说真的,我干什么事儿特别认真,从小就这样,非比别人弄出个花来,不比别人高出个尖不行。”
他说起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年学校考体育,比跳远,他成绩很一般,“乙”级。看别的同学有的是“甲”,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决心赶超。于是,放学的路上,他瞅空就跑几步,摆臂、跺脚、腾空。晚上吃饭时候,心不在焉,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助跑怎么加速。星期天别人都去玩了,他跑到体育场,一练大半天。好几个月的时间,他风雨无阻心无旁骛,最后练的,竟然能体会到起跳时第几个脚指头用多大的力量,空中怎样提腰收腹腿前伸,最大限度地减少空气阻力。一次在学校课间操时,他小试锋芒,同学们望着他跳出的距离,都惊呆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年年底,学校突然宣布,体育考试不考跳远了,改为扔铅球!他前功尽弃。
王义勇很有自嘲精神:“妈的,我要是继续练下去,非打破青岛市跳远记录不可!完了,一个体育明星陨落了!”
我们哈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连载之九
“腕级人物”


张维国是个重量级的人物。我信笔写的《转着圈听音乐》在青岛新闻网《人文良友》社区贴出后,新闻界一个哥们给我打电话,说你写青岛发烧界,绝对要写张维国,我们的节目曾专门采访过他,他应该是青岛发烧界的专家、前辈。甭说你,就是国家出面写音响和音乐,他也是个绕不过去的人。
我不太信:“有那么厉害?吹吧?”
“嗨,我们是新闻专访,不是小说创作!你去采访采访就知道了。张教授曾经是全国音响器材大赛的评委,在圈内声名显赫。”我那记者哥们有些急了。
我说:“真这样,我倒想听听这位专家的音响器材,开开耳朵。”
“我给你联系。放心,张教授人很好,他做人处事很低调,连说话也那么沉稳。拿你们文学语言来说,轻狂、张扬、喧嚣,那些词汇与他根本不沾边。”
放下电话,我到网上搜了一下,吃了一惊:“张维国,青岛大学教授,从事力学、振动、噪声控制、电声等方面教学和科研工作。近20年来,先后在北京、上海、广州、西安、青岛等地各种音响技术杂志上,发表电声、音响、室内声学、音乐等方面的论文或文章近300篇,出版专著多部,有《高保真视听器材选购指南》(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5年出版,74万9千字),《音响技术与音乐欣赏》(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1997年出版,1998年9月第二次印刷,102万1千字),《高保真放大器与音箱制作精选》(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 2001年出版,67万8千字),《工程力学》等书……”
我的妈呀,一本《音响技术与音乐欣赏》竟然就102万多字!我们平时写个千把字,还跟个事儿似的,如果周围有作家朋友写出了超过30万字的长篇小说,大家都会向他祝贺,作家本人也很自然地挺胸凸肚趾高气扬,可人家,那是多厚的书啊,而且是技术专著,不是虚构编故事,更不是信口开河,人家那是硬通货。咱,真是坐井观天孤陋寡闻啊!
我叫上于宁,急匆匆赶到了张维国老师家。


张维国教授中等身材,面目清癯,目光炯炯,口音里有明显的招远腔。
为迎接我们的到来,已经退休在家的张教授提前预热上了听音乐的胆机。给我们倒上茶,张教授问我们听什么。我说,还是先聊聊吧,张老是摆弄器材的专家,我们不敢班门弄斧。
我问起张老师的经历。他1938年出生在山东招远,1958年考入西安交大,虽然学的是理科,可喜欢音乐的他常常抽空溜到不远处的西安音乐学院,去听那里举办的师生音乐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招远金矿工作,直到1979年,他才从招远考入青岛大学当老师。
茶几上是三本16开的厚书,很沉。我翻了一下,里面介绍放大器、高保真音箱,谈电子分频前级后级,谐波失真,瞬态响应等等,光目录就七页,我头一下大了。拿起另一本,声学基础听觉特性,室内声学音质设计……眼还是花。直到“音乐流派与作曲家”那一章,我才终于找到几个熟悉的大师名字。绕不过去,我只好往简单的问题上绕,我问张老师,作为一个“老烧友”,他对青岛的发烧现状怎么看?
“青岛?可以说很差。”张老说话虽然慢条斯理,但开门见山一箭封喉。“青岛的音响店非常萧条,国外名牌音响专卖几乎都走了,不用说北京、上海、广州、成都那些城市,就是一些小地方,例如宁波、扬州、镇江,咱也比人家差远了。”
好像是为了举证,张老接着说:“我经常为一些音响杂志答复读者来信,全国各地的来信都有,南方城市的居多,青岛的呢?凤毛麟角。我想为家乡的人尽力,可帮不上忙啊!”他兀自笑了起来,很和蔼。
我有些含含糊糊:“可是,青岛喜欢音乐的人并不少啊。”我迅速在脑海里搜罗有关的数据。
张教授笑着说:“器材卖不动,本身就证明发烧的人少。前年国庆节我到雅泰电器,里面的人摩肩接踵,对面的神威音响呢,门可罗雀!我到神威里转了转,咱青岛这个最大的音响店已经开始卖酒了,小糊涂仙。郭老板说,没办法,就靠卖酒支撑着。你说这是什么事儿!”
于宁有些底气不足似地说:“不过,十多年之前挺好的,那时候咱青岛有好多家音响专卖店,你像世博、通力、星光,还有国威、超音波……”
“对,昨日黄花嘛。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张老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好像宠辱不惊,并没有愤世嫉俗。“你说现在还剩下几家?屈指可数,惨淡经营。”
我想起神威以前的业务主管韩毅,不久前在大成路北头靠近延吉路的地方开了家“韵声”音响店,按说地角不错,发烧器材也物美价廉,但就是卖不动,“韵声”的利润主要来自给恋歌房、夜总会配音响。也许爱好音乐的人生活比较清苦吧。
张老谈兴很浓:“去年有一家报社记者来采访我,问为什么听音响的人越来越少,我总结了一下说,可能以前人们穷,文化生活单调,听音乐就是享受了,能有一套好音响呢,是高级享受。现在,人们生活好了,面前的诱惑也多了,买房子,买汽车,家庭影院,追求物质享受。说实话,音乐毕竟是偏重精神层面的东西,不是生活必需品。买了汽车可以开着炫耀,听音乐你炫耀什么?声音也看不见。”
我还想到了无处不在的数码产品,电脑网络手机,年轻人挂在耳朵上的随身听,以前是MP3,现在到MP4了吧。网吧里灯火通明玩电子游戏彻夜不归。火得一塌糊涂蜂拥而上的股市,有钱人炒股票,还有人买字画存古玩。发烧界人气分流。消费,愈来愈呈多元化。大势所趋,时代必然啊!我们这些抱着CD不放的老家伙,会不会成为九斤老太呢?

我正在出神,张老又发感慨:“唉!以前咱青岛出过多少人才!吕思清,窦君怡,世界级的!现在呢?可能我不会上网,了解信息有限,反正青岛每况愈下。一个缺少音乐氛围的地方,文化层次也高不到哪儿去!”
我不知如何接话,愣怔着,这时屋里的电话座机响了,张教授过去接,说了几句,歪头向我们说:“是在美国的女儿打来的。你们先喝茶。”我赶忙摆手,让他不要管我们。张教授在电话里和女儿兴高采烈地说着,好像是外甥女学钢琴的事儿。
于宁翻开一本《实用影音技术》杂志,示意我看其中的一篇文章:《能把音乐厅搬回家吗?》,作者张维国。文章写道:“我这四十多年的音响追求,其目的是为了听音乐,听更好的音乐。中国音乐的不发达,注定听音乐的方式是以音响手段为主。音乐重放的最高标准应该是接近甚至等同于现场演出,理想的听音室应该达到音乐厅现场演出效果,于是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能把音乐厅摆回家吗?怎么样搬回家……”这期杂志还为张老的文章编发了编者按,提倡踊跃讨论。
“我现在非常喜欢摄影。”张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摞放大的彩色照片。我和于宁一人接过一些,照片非常清晰,有风景,有人物。到底是教授,学什么像什么,这些照片构图精巧、奇特,让人爱不释手。
张老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如何凌晨起床拍日出,抗着架子上山找角度,拍了好多天。
欣赏完照片,我们准备听音乐。
张老的听音室不愧是专家级的,长、宽、高比例合适,屋顶和墙壁都做了吸音处理,四块中间镶纯毛布的隔音板立在两边,环境无可挑剔。可是,CD刚一放音,竟然出现了“吱吱”的杂声,张老解释说,他这套音响十几年了,旋钮开关坏了,还没顾上修。
我啧啧有声:“想不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专家家里,机器还有毛病。”
于宁马上息事宁人:“张老嘛,已经过了弄硬件的阶段,他原来是既欣赏音乐,也研究音乐的载体,尽量把电子和艺术有机结合起来,现在张老年龄大了,更注重内容,其他退后。是不是张老?”
张老一言不发,眼睛盯着正前方,老柴的《悲怆》缕缕飘来。
我们捧着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很快沉浸在柔美的旋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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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之十
滋润灵魂


著名画家、雕塑家徐立忠和音乐有着不解之缘。他在创作雕塑《秋色》时,耳边始终萦绕着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哀怨,荒凉,厚厚的石膏板上,那几片落叶凝固了,像空中飘动的音符,欲唱又止,余音袅袅。
油画《安魂曲》更是如此,那么多的古典音乐飘飘洒洒,带着宗教的庄严和神圣,在徐立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诞生了:一个裸体的男子,头低垂,在忧伤地拉着大提琴,他在向谁倾诉?泪水融雪,琴声穿过画布直逼而来……
在于宁的书法办公室里,我和徐立忠老师交谈着。音响里传出叮咚的钢琴,淙淙如泉,好似为我们的谈话设置了柔和的背景。
我们谈音乐,说发烧,还说起《转着圈听音乐》的帖子,徐老说他在网上从头至尾都读了,他惊讶青岛有那么多人喜欢音乐,点击率过万,好几百回帖。徐老说他也认真地回过几次贴。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音乐,徐老答:“是音乐本身的魅力吧?我从小愿意读书,看《约翰·克利斯朵夫》,竟然能看好几遍!对音乐家贝多芬充满了敬仰。巧的是,几十年后,我又负责为青岛音乐广场雕塑贝多芬的头像,这不是缘分吗?”

满腹诗书的徐立忠很健谈。他曾在24年前为青岛工人文化宫的《每周一讲》主讲第一讲:《美与生活》,到第1000讲时,跨过漫长岁月的徐立忠又应邀去讲《美与时代-—我在对美追求中的感悟》一课。其中,绘画和音乐,是徐老授课的重要内容。
我们浸泡在美妙的声音里,话题自然离不开音乐。
“我觉得,音乐和美术互为表里,密不可分。”徐立忠老师看到我在记录,也许说话便有一些书面的严谨,他思考着,回忆着。“我记得上初一时,我的班主任郝保真老师曾用音乐的语言形容美术作品,说《金蛇狂舞》这曲子中的笛子独奏像钢笔画流畅的线条。你看,他竟然把声音、色彩,旋律、构图,表述得相互渗透,融会贯通,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啊。”
狭窄的办公室里,我们几个人围徐老而坐。徐老不疾不徐,娓娓而谈。
“作为一个艺术家,你不一定非要会演奏乐器,但你一定要懂点音乐。在艺术家的素养构架里,音乐元素绝不可少。有人说艺术创作是飞翔,绘画和音乐就是一对翅膀。韩美林说,画家要‘脚踏文学,头顶音乐’,看来他对音乐也非常看重。科学家钱学森也非常喜欢音乐,他说音乐是人的‘生理需求,精神宣泄’。喏,把音乐说得有生命和哲学的意味。”
我有些唐突地问,徐老师你会演奏什么乐器?徐老师说,他小时候拉过小提琴、手风琴、二胡,还吹过笛子、箫、口琴,也弹过钢琴、扬琴。
他竟然会这么多乐器,我有些吃惊。徐老有些自嘲似地说:“嗨,我虽然会摆弄那些乐器,但基本是半调子,除了在厂里参加过文艺会演,没上过什么大台面。不过,我最得意的是亲手做过小提琴,好几把。你知道做琴弓要用马尾,可马尾有一段不能用,上面有倒刺。这个,你不亲手做,根本不会知道。”

今年66岁的徐立忠,命运坎坷,饱经沧桑。拿诗人的话说,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来寻找光明。满怀理想和热情,追求美、创造美,想不到,黑夜又向他玩了个黑色幽默,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岁月。
“在我极度无奈,百般沉沦的时候,是音乐融化了我心中的冰。”徐立忠幽幽谓叹,他说起了30多年前的往事。
各位看官,为了叙述凝练,我还是摘录他1995年11月22日写的一篇文章吧,那篇文章的题目叫《如歌的行板》。徐立忠写道:
“1971年冬天,我被非法关押在‘牛棚’一年另八个月之后回到家里,第三天就因病不能上班了。我的心灵被摧残和蹂躏得满是流血的伤痕,我希望闭上眼睛堵上耳朵,在宁静的黑夜中,使我心灵的创伤愈合。一天天在无所事事中度过,心中流血的伤口愈合了,结了厚厚的痂。我的心灵荒芜了。我对一切都木然,没有激动,也没有欢愉。
“就在这时,邻院的张健大哥来看我,试探着鼓励我重新拿起画笔作画。我苦笑着拒绝了:如果我不能画我喜爱的画,倒不如不画心里平静。张健大哥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他不愿看到我的心灵就此荒芜,自此几乎每天都来我家坐坐,我们从不谈画,这也是我讳避的缘故,张健大哥似乎也怕由此触痛我心灵的创伤。我们只谈音乐。柏辽兹、萧斯塔柯维奇、柴可夫斯基、巴赫、斯美塔那、德沃夏克、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萧邦……凡是能从记忆里找到的音乐家和乐曲都搜寻出来,掸掸文化大革命劫难的灰尘,在清谈中擦拭出他们昔日的光亮。清谈音乐和音乐家成为我们最快乐的事。它像雨水使我荒芜已久的心灵又泛起新绿。”
原谅我引用这么多的文字,因为我觉得徐老师的文章,情深意切,令人动容。
“一天,张健大哥又来我家小坐,谈起了柴可夫斯基。我记起了上中学时,赫保真老师在给我们讲柴可夫斯基和他的作品时,曾说过:‘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吸收了俄罗斯民歌的营养,俄国民歌悲怆的旋律对柴可夫斯基影响甚大。’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涌起想再听听柴可夫斯基作品的渴望。在那时这种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把这些人类的文化精华,都称之为‘四旧’,用‘革命’的铁扫帚横扫得一干二净了。我自言自语地说:‘能再听听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该多啊!’
“张健大哥听到我的话,也陷入了默默无语的沉思,直到香烟快燃到手指时,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自此近一星期张健大哥没到我家来聊天,我有些想念他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家看一本破旧不堪的《古文观止》。突然,张健大哥来找我,眼睛亮亮的很兴奋,颇有些神秘的告诉我:‘我弄到老柴一张密纹唱片《如歌的行板》,到我家去听听?’
“我听到这消息高兴得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即就到他家去了。
“他家临街的窗挂上了厚重的窗帘,电唱机放在五斗橱上……不一会,柴可夫斯基那熟悉的乐曲就像从另外一个历史空间传了过来。大家都仿佛停止了呼吸,只有那如泣如诉的乐曲在屋里回荡着,悲怆充满了这挂着厚重窗帘的小屋。
“唱片在缓缓地转着,悲怆的歌在回荡着,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雕塑家夏达尔的作品:一位白大理石雕刻的青年女子,镶嵌在磨光的黑大理石板上。她正在缓缓地向永恒的黑暗走去,突然停下来,回首向人间投下了永别的一瞥。目光中充满了悲怆的留恋和爱。乐曲的余音在屋里回绕着消失了,她也仿佛走进了黑色碑石那永恒的黑暗中……
“在这如歌的行板中,文化大革命的惊慌,恐惧和心灵的悲哀、绝望都溶解在乐曲的悲怆中了,人类精神世界的美丽战胜了荒芜心灵的苍白……”
面对以上的文字,你能删得动吗?忍心删吗?我宁愿冒“省事”的嫌疑,大段照搬。

夕阳把玻璃涂上了斑斓的红,于宁办公室的灯坏了,室内有些昏暗。一把胡子老陶在咔咔地为徐立忠老师拍照。音乐还在潺潺地流淌,徐老说完伤心往事,屋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青岛电视台编导王源青提议,再听听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感受一下徐老师当年的心情。于宁说好,转身在抽屉里翻找最好的演奏版本。
我问徐老,您那么喜欢古典音乐,都是国外的,难道中国就没有伟大的作曲家?
徐老毫不犹豫:“没有!”然后他谈起欧洲,特别是德国,涌现了那么多的世界级的作曲家、演奏家,谈到了有关国家体制国民经济公民素质艺术氛围等等。他还谈起中国目前著名的作曲家谭盾等人,他们毕竟生活的时代与环境离古典大师的距离太远,不可能产生古典大师那样的作品。
宋志坚插话,说前不久青岛人梁克刚在北京策划了个《当代艺术青岛梦》画展,很轰动,中国美术界的著名评论家栗宪庭专门写了序言,里面几次提到了徐立忠。
“看来你是青岛青年美术界的‘教父’了!”宋志坚打趣似地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徐立忠摆了摆手。“咱们不是在谈音乐吗?北京的画展,咱专门找时间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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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得很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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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孩子睡在听音室里?
不可想象,放音二小时后,那里面比严重工业污染差不了多少。
发烧友这点可怜、可恨的所谓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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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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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很真实,顶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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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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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能可贵.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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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交原首席小号徐东晓在青岛交响乐团组织的不错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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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散手记



转着圈听音乐,认识了禀性各异的发烧友,接触了形态各异的发烧器材,所见所闻,对我这个刚入门的新手,思路大开,裨益多多。

我发现,烧友们大都对自己的器材情有独钟,这里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对自己的器材听得时间长了,顺了耳朵,心理上有一定的排他性;二是在组合搭配、选用附件上,过分相信自己,以为自己虽然花钱不多,但通过巧妙组合,点铁成金以一当十甚至化腐朽为神奇。

说到底,这还是个主观与客观的问题。从主观上说,人很容易对和自己相依相伴的器材有感情,渗入偏爱成分,这也是人之常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孩子都是自己的好,明显的敝帚自珍情结。

从客观上来说,鉴定音响也是个弹性比较大的事儿,你说音色饱满,怎么个饱满法,不像加工车床零件,拿游标卡尺一量,尺寸可以精确到微毫。这也不是谈论体育比赛,谁跑多少分多少秒,投掷扔了多远,是不是打破了什么记录,田径场上一比,谁也糊弄不了谁。可音响呢,那些表达声音的词汇,诸如“宏阔”、“狭窄”、“清亮”、“浑浊”、“厚度”、“滑润”等等,除了极少数有条件可以用客观的物理测试手段外,绝大多数的听音评价标准是建立在经验和心理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火候很难掌握。的确,全靠听觉的事儿,给自吹自擂,也给判罚高下优劣的尺度,留下了浮动的空间。



发烧友大都有“耳洁”癖,为了提升哪怕一丝一毫的听觉质量,换机调线,加配件,挪方位,花钱受累,在所不辞。他们凑到一起,议论的几乎全是器材,谁谁的器材又升级了,谁谁把某个管、某个件换了。说到声音效果,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如果两个素不相识的发烧友见面了,毫无疑问,他们首先要问对方使用的器材,“什么箱子?”“功放是哪个牌子?”好像是地下党的接头暗号,或是战场上的盟军亮出部队番号,或是询问你使用的武器,又像是互相亮出身份证。话不在多,只几句,真假发烧,立马现形。甚至你的经济能力如何,品味怎样,不动声色的“推手”下来,双方心里便有了大概齐。

其实这也符合发烧友的交谈习惯,只有先了解了对方的器材,双方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基础。如果使用的是同一个牌子,马上就有遇到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



自从爱上发烧以后,我看电视的时间明显少了,听音乐的时间大幅上升。有时候竟然能月半载的忘了开电视,不以为异。可只要几天不听音乐,就觉得少了什么,怅然若失。分析一下,实属正常。你想想,电视节目都是国家控制的媒体机器,所有播出节目必须通过一级级严格的审察,里面充满政治灌注和政策教化,再受记者编辑的素质水平所限,加上铺天盖地喋喋不休的广告,你能看到什么精彩的东西呢?而音乐则不同了,你放进碟机的,是你自己挑选的中意的内容,无论是器乐还是人声,抑或是交响乐或民歌,特别是经过几百年淘汰筛选留下来的古典音乐,如永恒的星星悬挂在夜空,从音箱里传出的,当然是期待的惬意和享受。何况,音乐偏重精神内涵层面,“味道”更足一些。听觉,通过耳朵输入心灵,唤起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使人神游物外,失魂落魄。



我对古典音乐大师的创作功力,除了顶礼膜拜,还有些疑惑。几十分钟的交响乐,那么庞大的乐器演奏阵容,弦乐、管乐、打击乐,高音、低音、伴奏音,它们如何在作曲家的脑子里、指尖下,涌现出主题深刻厚重、旋律跌宕起伏、结构严谨灵动、乐思和谐流畅、妙不可言美轮美奂的完美声音,有些不可思议。那些复杂交织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此起彼伏的铜管、木管,甚至在演奏10分钟后出现的一声打击乐,半小时后轻微叹息的沙锤,密集或分散的鼓声,都那么和谐,恰到好处,与整部作品不可或缺严丝合缝。

高度的智慧!无以复加的高难度动作!我想,因为音乐是与灵魂沟通的,它里面必须有作者充沛的激情、心灵的颤抖,又因为交响乐是有机的整体,须要求作者具备冷静的理性和娴熟的技巧,像一个职业围棋九段,从第一个落子,已经设想预见演绎了几百手的走法和变化。如果不是天才,谁能望其项背!

听古典音乐多了,不由觉出了流行音乐的“俗”。那些小乐队,电声,合成器,那些歌曲,什么蝴蝶飞,不论是缠缠绵绵或声嘶力竭,好像些鸡毛蒜皮,雕虫小技,里面的“人味”很淡,更谈不上心血的彭湃力量。



转着圈听音乐,走了许多地方,可感觉最好的地方,还是在自己的家里。这与音响器材无关,与环境的亲近疏远无关。我想,听音乐本身最需要心无旁骛,有一个宁静的氛围使心神投入,“人音合一”。而人一多,特别是一说话、交谈,环境必然嘈杂,“魂”很难沉进音乐里,“感受”受到损伤。

在自己家里,没人打搅你,你也不必忙活着给别人倒茶添水。听音乐兴之所致,尽可以手舞足蹈,无可顾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音响前,几个小时很快就滑过去了,你被美妙的声音浸泡着,酥软了,融化了……

可能是心绪伤感,再加上寂寥的环境,当我听《阿姐鼓》时,竟然觉得里面的低音鼓敲得人心发颤。其中的《拉萨谣》,藏民的合唱柔柔扑面而来,一股感动从心往外涌,情不自禁,泪水滴落。清纯无比的人声,是神的抚摸?是大自然的恩赐?莫名的酸楚、温暖、惆怅,无以言说。《黄孩子》的歌词统共没几句,曲调哀怨动人:“在白人的大街上,有许多蓝色的目光,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个黄孩子……” 朱哲琴富有磁性的声音如雨随风,丝丝渗人心底,捶打听者神经。我觉得,那些声音已经流进了血液里,带着炫目的殷红。

可能期望值太高了,发现有朱哲琴和何训田的新作《七日谈》上市,尽管70元的价位有点高,还是毫不犹豫兴冲冲地把它买了下来。这盘CD的封面和封底,写满了著名评论家的赞美之词,什么“天籁再现”,“本年度华人音乐界最重量级作品”,“这是一张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唱片”云云。我虔敬地把CD放进碟机,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同,听的时候没了《阿姐鼓》的那种感动,却觉得何训田+朱哲琴这所谓成功的“绝配组合”,只是在无病呻吟故弄玄虚炫耀技巧,可能他们太过于讲究诡异奇峻,讲究所谓的个性,反而失去了应有的底蕴,把质朴的感受涂抹得光怪陆离。

《阿姐鼓》是他们的处女作,也许是他们沉淀多年的厚积而发,是他们内心深处的震颤;《七日谈》呢?同样是“十年磨一剑”,这剑却锈钝;同样是低音鼓,这鼓却成了点缀或标志性的“虎皮”。好像作者、演唱者为了证明什么而拼凑、舞划,我脑海里出现的词汇竟然是“狗尾续貂”和“佛头着粪”。这,也太有愧于“绝配组合”了吧?也许我感受错误,反正,我不喜欢。





(未完待续)
倏忽虚无境 迷离山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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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误区



先给各位简要介绍一下被采访的主人翁:连新国,1955年11月出生于青岛,15岁考进青岛文工团。大专毕业,在读研究生,国家一级导演,作曲家,青岛市劳动模范,山东省“富民兴鲁”奖章获得者。现任青岛市歌舞剧院院长,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音乐家协会主席。



采访地点:青岛市歌舞剧院院长室。

时间:2007年12月14日上午。



记者(以下简称记):连院长,咱们虽然接触不多,但认识也好多年了。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吧。问一下,你是发烧友吧?

连新国(以下简称连):有点惭愧地说,我不是。在我的印象里,发烧友对音乐器材很讲究,可我家里只有很一般的组合音响,按你们发烧友的说法,组合音响是垃圾,(笑,)垃圾就垃圾吧,谁叫咱没钱哪!

记:别怕,我们不跟你借钱。再说,发烧友也不一定非得有钱啊。

连:是,是。我们歌舞剧院就有不少发烧友,从事文艺工作,跟音乐结缘。我经常接到邀请,去给人家讲音乐。去年在市委党校,下边全是各级领导,开头我就说,我站在音乐这贫穷而高雅的舞台上……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找连新国签字,连新国接过一摞表格,看了看,小声说:“跟他们商量商量,再便宜点。”来人说:“叨叨了好多次了,人家已经很照顾咱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连新国边提电话边向来人说:“你先回去吧,过一会儿,咱和团长再碰碰。”看来电话是文化局打来的,他们在谈演出的事儿,连新国的大嗓门在说着什么什么节目。他一放下电话,我赶快发问。)

记:作为青岛市音乐家协会的主席,你对青岛的发烧界怎么看?

连:我很尊敬发烧友,他们对欣赏音乐的执着,或者说精益求精吧,令人钦佩。不过,我必须指出,许多人虽然喜欢音乐,但并不懂音乐。举个例子,(连新国站起来,哼唱:)当-―当――当……这是贝多芬的《命运》,有人就演绎了,说是命运在敲门,你在门外敲,(他改用青岛本地方言,)怎么的?我贝多芬就是不开!(我们笑了。)一首伟大的交响曲,就那么简单?可笑!

还有《月光奏鸣曲》,说是一天晚上,贝多芬漫步在维也纳一条郊外的路上,忽然听到悠扬的琴声,老贝走过去,看到一座旧房子里,一个瞎眼的漂亮姑娘正在很投入地演奏他贝多芬的作品,老贝在窗外看着,感动地不行了,脑海里就跳出了《月光奏鸣曲》的旋律……

后来一个小报记者承认,这是他胡编的。可是已经刹不住车了,人们喜欢轶闻趣事,以讹传讹,一提《月光》就是那个典故。嗨!你说,这是听音乐还是听故事?

记:因辞害义,隔靴搔痒,或者说瞎子摸象,要不记者闲着干什么?

连:我接触过不少发烧友,他们很愿意谈论巴赫,莫扎特,瓦格纳,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等等,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可感受呢?分析的东西书面语言居多,似曾相识,这是误区吧?不过,能有理论认识也好,最怕的是那些连认识也没有的人,特别是一些领导干部。我和官员打交道比较多,我也是十几年的院团长嘛。他们一弄就逮住我,哎,连主席,你给讲讲这支曲子。要不然就问我某某交响曲表现什么?好像要套点词儿装饰门面。

我去听一场音乐会,中场休息的时候,散场的时候,总会有人拽住我解释音乐。说实话,我很害怕回答这种问题。因为交响乐很庞大,人家那是激情和高度智慧的结晶,里面有多重的审美元素,和声,对位,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你得用心去听,去咀嚼,去体味,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千人千面。有人从音乐里听出了颜色,还有人听出了画面、味道,当然也有人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是一堆声音,也正常。要我说音乐是什么,我说有一千个答案,从宣教功能上,娱乐功能上,甚至宗教、哲学功能上,都能列出若干。我好长时间以来想写一本音乐方面的书,思考了一些哲学命题,从提出矛盾、解决矛盾上来说,音乐还真是作用很大哩!你说,遇到那些问音乐ABC的,我怎么回答?

记:你口袋里装一本《音乐辞典》或者《音乐普及手册》,随时翻一翻。嫌累的话先录好常用句,腰里别个小放音机,到时候一摁键,欢迎收听!皆大欢喜。应付差事呗!

连:哈,你真会开玩笑。不过,喜欢音乐是个好事,青岛市委党校能叫我去讲音乐,说明咱的领导干部也开始重视文艺素质了,咱不怕麻烦。



(连新国的手机不断响,他接了一个,好像是上海来的,连新国问对方在上海生活怎么样,演奏水平有长进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上海歌舞剧院的某某、某某,他们一定会给他帮助。我的采访好像被整得支离破碎,碎成了见缝插针的状态。)

记:青岛真出艺术人才啊,你给送出去不少吧?

连:咱青岛文艺氛围好,有殖民地的历史渊源,家长培养孩子也有一定经济条件,出的声乐、器乐、舞蹈人才都很多,影视明星就更不用说了,海了。我跟全国的专业演出团体打交道多,熟一些,推荐了一些人。出去和不出去,大不一样啊!青岛毕竟是小地方,火车到头了,再怎么忽悠也是在小圈子里,能憋屈死人;在大城市就能扑愣开,比方到北京,一宣传,一演出,媒体是全国级的,覆盖也是全国范围,甚至世界性的,在那里成名才是真正的成名。

再说,人成长也得靠环境。好比花长大了,需要不断换盆。体育上有国家队、省队、市队,文艺也一样,咱青岛下边县里有人才,也愿意过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嘛!最典型的例子,是咱歌舞团出去的江涛和没出去的崔海堂,眼前的事儿,出场费一千倍!一千倍啊!这差别,这对比,太惊人了!当初我们要是把崔海棠放出去,人家早就是全国歌星、大款了!

记:是啊,机遇很重要。人的弹性太大了,何况咱国家是个不抗忽悠的地方,怎么吹怎么是,老实人吃亏。刚才你说起花盆,我倒突然想起了一个“盆”的比喻,同样一个盆,如果放厕所里是屎盆尿盆,放饭桌上就是饭盆。

连:对,对!深刻!这比喻很形象。



(又有人进来请示工作,连新国说稍等一会儿,这边争取尽快结束。我一听这话,知道分配给我采访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一时有正在掳掠别人时间、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我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记者,暗暗嘱咐自己要有定力,如果采访不细致不深入,信息量不够,我怎么写稿子?你连新国不是国务院总理吧?)

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里太乱了,从早到晚来人不断。曲艺团、歌舞团、交响乐团,还有舞美工程部、学校、剧场,下边单位多,事情也多。我们经费少,还得到处化缘、求人,拉赞助。我觉得每天忙得跟专家门诊似的,门外排着队,这个刚走,那个就进来了,抽棵烟的功夫也没有。哎,咱说到哪儿了?

记:我也不好意思,占你那么多时间。咱长话短说,我问很想知道的问题。青岛怎么有两个交响乐团?你们歌舞剧院下辖一个,冠名海信,那么青岛交响乐团呢?归市**管?

连:啊哟这个,这个问题挺敏感,我不太好说。

记:说吧,不适合透露的,我不会捅出去给你惹麻烦。青岛许多人不大明白,为什么要成立两个交响乐团?

连:这么说吧,青岛交响乐团是市**直接抓的,在重新组建之前的2004年,我陪着夏耕市长连续听了七场交响音乐会!夏市长一直让我坐在他身边,问了许许多多关于交响乐团的事儿,我也向他推荐了指挥和总监。

“青交”重新组建的时候,我们应命把乐团许多值钱的进口乐器送过去了,人呢,也考过去30多个,保重点嘛。青岛市**每年给“青交”不少的财政支持,我们歌舞剧院的交响乐团呢?仅仅靠着海信的冠名支持,经费上差别很大。不过,青岛要成为“音乐之岛”,必须要有高水平的交响乐团,独立法人,有固定演出场所,等等。我注意到“青交”最近到南方巡演获得成功,他们正在跃上新的层次。作为一个曾对“青交”无私贡献的“老交响”,我希望**能继续加大对“青交”的投入,观众买票,多去看他们的演出。我衷心祝愿“青交”健康成长,让我们大家一起为青岛增光!为岛城的交响事业添彩!

记:听语气酸溜溜的。

连:嗨,别闹了。

记:不过,你确实是个“老交响”了,甜酸苦辣心自知啊!

连:我们的交响乐团是1994年成立的,当时中国的“交响乐之父”李德伦,和咱们的俞正声书记亲自为青岛交响乐团揭牌,我是首任团长。我记得李德伦为咱们成立交响乐团的事儿,经常从北京过来,他很幽默,说你连新国姓连,我们就叫你“连长”吧。我说不敢当,我个子大,叫我“大连”吧。李德伦煞有介事地摆摆手,以浑厚的男低音说:“人名不能和地名重复,你虽然是‘连长’,但又担任着‘团长’,军衔不好挂啊!”



(我们都笑了。这时有办公室的人进来问连新国,还要多长时间?外面有一个客人一直在等,好像是关于孩子学音乐的事儿。连新国看了看手表说,让他再等一会儿,人家发烧友转着圈听音乐,听到这儿来了,咱得配合。我连忙说谢谢。)

记:现在孩子学声乐、器乐成风,里面有误区吗?

连:误区很严重!不少家长光看着文艺明星挣钱多,不管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也不管禀赋怎样,硬逼着孩子走这条路。望子成龙可以理解,但不能拔苗助长。现在的孩子也怪了,你越逼他学,他越抵触,老人孩子都遭罪。我小时候正相反,家里不支持,学乐器是东躲西藏偷着练的,当时是文革时期,我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情绪郁闷之极,看见我把学校的手风琴背回家,朝我大喉一声:“出去!”吓得我一溜烟跑了。我练乐器的时候,经常跑到防空洞里去练,怕影响别人。当时没有钱买乐器,就自己动手做二胡,为了找马尾做弓,我偷偷跑到城阳农村,揪马尾的时候,差点让马给踢着。嗨,出老洋相了。

记:音乐对你一生影响很大。

连:对,我已经在歌舞剧院工作38年了,刚来的时候叫青岛文工团。我们要上山下乡四处演出,田间地头,工厂工地,装舞台,搭背景,那些装道具、乐器的大箱子,都是我们自己抗,仗着当时自己年轻,体格好,背箱子汗流浃背毫无怨言。我把大半辈子都扔在歌舞剧院了。

记:干什么?诉苦?向党要待遇?

连:不是,走过的路让人感慨,时间不抗混,转眼人就老了。

记:是啊,要不有歌唱“岁月如梭”嘛。不敢打扰你更多时间,问最后的问题。在作曲方面,你最近有什么新作吗?

连:为迎接奥运会,我写了《扬起奥林匹克风帆》,二炮文工团的李倩演唱。哎,你听听吧,我刻了CD盘,办公室电脑就可以放。



(连新国零乱的办公桌上,堆着不少录音带、CD盘,他从中找出一盘,放进电脑,旋律饱满、悠扬,好听。在我的印象里,连新国经常应邀给各大企业写歌,命题作业,挺革命的,一般都旋律雄壮,不大通俗,唱不开。我把这看法说了。)

连:老朋友,你这也是误区!你听听我的《大海的心》,《蓝色祝福》,特别是我写给我妈妈的《感谢》,柔啊!我妈生病的时候,我在陪她老人家,看着为拉扯我们兄妹长大而苍老羸弱的母亲,我流泪了,我趴在床头上,止不住地哭,一些从心里流出的泪,淌成了乐思。

第二天我找到写歌词的张克良先生,说克良,咱给天下的母亲写首歌吧,接着我唱了旋律片断。张克良很感动,眼里含着泪花,长时间没说话,几天后他把歌词送来了。你听听,提提意见。



(电脑音箱里传来婉转、略带沙哑的歌声,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早就想向你问候一声/ 早就想向你鞠上一躬/ …… 你把一家老小暖在心上/ 自己落下一身的伤痛…… 儿女风光那是你含泪的祈祷/ 一家安康那是你无悔深情/ 你是门前一盏不灭的明灯/ 照亮亲人回家的路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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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七日谈》的DVD吗?
了解一下小琴的整个行程,也了解一下异域的音乐、人文再发表拙见也不迟。
把孩子挤到听音室睡觉,你当时啥感觉?没有反对阻止!还忙着吹捧夸赞呢吧!
烧到心灵蒙尘、否泰不分。
最后编辑时光车间 最后编辑于 2009-07-30 09: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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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是我的生活方式”



《转着圈听音乐》本该结束了,可有发烧友C某向我提出了“强烈抗议”,说无论如何不应该漏掉“胡大师”,要让“胡大师”介绍一下发烧器材的搭配组合,毕竟,“胡大师”是青岛最早的发烧友之一,绕过他,会失去聆听宝贵经验的机会。

被发烧友称为“胡大师”的胡义明,我们认识也有一年多了,他曾带我和于宁等人去即墨鞠显璋家里听过音乐,他也曾老中医似的给许多初级发烧友诊断过器材毛病,开过整改处方。我不知人们称不到50岁的他为“大师”,里面有没有揶揄或嘲弄的意思。在我的印象里,胡义明的确对音响器材很熟悉,且具有不凡的听力,耳朵和嘴巴都非常敏锐,甚至有些刁钻刻薄。

好,就加上他!咱民间百姓写个文章,本来就是玩儿,想尽可能向别人多传达一些有用的信息,交流一些听音乐的体会,写谁不写谁并不是官方授予什么荣誉称号,更不是发奖金发奖牌,不必太当回事儿。

我给胡义明打电话,说了这个意思,同时商量,为了本连载的写作效率,也为了文体创新,我建议他自己撰文谈体会,把几十年音乐发烧的心得、经验,好好整理一下,算《转着圈听音乐》系列文章的特别约稿。

我了解胡义明“自命不凡”的个性,故意调侃地说胡大师您可千万别保守,该出手时就出手,要广洒甘露普济众生,大显身手造福社会。为了刺激他的好胜心,我有意提出些写作难度,说文章要戒绝套话、大路话,争取有个性有棱角,即便不能使人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也应该令人耳目一新有所借鉴,起码让新手少走弯路。否则,会有愧于“大师”的称谓。

电话里的小胡很高兴,简单客气敷衍了几句便答应了,说他早就想写一写这方面的文章。“攒了几十年了,我要痛痛快快地说一说!”听到胡义明说“攒了几十年”,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黄色笑话,说是一个光棍熬了多年终于结婚,洞房花烛夜后,新娘艰难地扶着墙出来,骂到:“骗子,他说他有三十年的积蓄,我还以为是钱呢!”

在电话里我不合时宜地笑起来,胡义明有些莫名其妙,说:“说实话,在十多年前,许多发烧友就已经叫我‘大师’了。在青岛,我最早买了录音机,最早拥有了电唱机,最早置办了CD机,容易吗?我也是熬出来的。”我忙不迭地说:“对!对!对!”想到笑话里的“熬”,我差一点笑翻。

约完了稿就等,等一阵就催,催完了再等。瘦瘦的“胡大师”在青岛一家私营医药公司上班,他说最近接到了一批新产品,正忙着四处推销,时间紧张。追问几次,他不是到黄岛没回来,就是圣诞节晚上喝醉了,要不就说他不会电脑打字,用纸笔写太麻烦。一次他在电话里说:“大哥,对不起,稿子到现在也没写。不过,说拿就拿!这样吧,明后天我一定给你!”

又等了好几个“明后天”,我始终拿不到大师的手迹,电话里几次推手下来,最终我们达成协议:稿子还是由我来写,我上门去他家采访,顺便看看他的器材,听听他捣饬多年整治出来的声音。



胡义明住在老台西区,一座没有电梯的八层居民楼,套二房,狭窄的小厅像过道,南间是卧房,北间是专门的音乐听音室。想到住在市北的王义勇、王新昌等人,我在心里感叹,唉,可怜的爱乐人,可怜的发烧友,怎么越需要听音环境就越没有环境呢?眼前的“胡大师”又是一例。

约八、九平米的房间里,沙发前是两个ATC黑色书架音箱,碟机在设备架上层,功放在下边,左右各一个,前、后级。指头粗的喇叭线裹了胳膊粗的黑胶管,非常引人注目。

CD架和茶几上堆满激光唱片,我浏览了一下,几乎全是国外原版的古典音乐。小胡问听什么,我说交响乐、民乐、人声,陆续都来点吧,可以先放个小提琴,顺顺耳朵。

小提琴的声音响起,哇,非常棒!通透,背景纯净,比我预想的效果好。

按照约定,我提问,小胡“胡大师”主讲,我们的谈话,行进在如痴如醉的音乐声中。



“先说说你为什么喜欢音乐?或者说你是怎么成为发烧友的?”问完我就低头往采访本上记。万一漏了或者歪曲了“大师”的重要思想,那可不是小事儿。

“嗯,嗯!”胡义明庄严地咳嗽了两声,煞有介事,看来他对接受采访早有准备。

“我是1959年出生的,从我记事儿起,家里就有听音乐的习惯,我叔叔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很浪漫,给我们家里买了手摇唱机,78转的,家里人围坐在一起,听30年代的周璇,听梅兰芳的京剧,还有俄罗斯歌曲:‘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还有《洪湖水浪打浪》,我记得中国的歌手有马玉涛、楼乾贵、胡松华等等。童年的音乐熏陶太重要了,我上小学时在莱芜二路,就因为会唱歌,乐感好,被选拔参加了校文艺演出队。中学时在12中,我是《长征组歌》的领唱。可以吧?不是一般的动物吧?(笑)

“1978年我就业到了北海船厂,当上了工人,终于挣钱了,家里替我攒钱,说是要买一块瑞士罗马手表。后来我拿着这钱去买了一个‘半头砖’录音机,178块!我们住的地儿不少邻居都跑我家来听,我摁键的时候,他们围着我,眼齐刷刷盯着,咱心里很恣。那时候听邓丽君、刘文正、张帝,都快听疯了。你想想,1978年,当时青岛有几个录音机?我绝对是最早的……之一吧。

“后来我又买了电唱机,密纹的,到处搜罗买唱片,塑料的3毛3一张,还有5毛5的,稍大点。黑胶木的2块3。为了买詹姆斯乐队唱片,我一早就跑到中山路文体商店,怕去晚了买不到。

“我买CD机的时候,那东西在世界上发明出来时间不长,青岛还没有卖的,当时我是在北海舰队一个首长家里看见的,首长的孩子喜欢音乐,和我关系很好,我第一次看见激光唱片,听见那个声音都惊了,就央求首长的孩子给我去买,人家说只有北京侨汇商店有,还要外汇指标,我铁了心拿下,后来托人从北京给买回来了,花了整整一千八百元!太贵了!我记得很清楚,是日本原装‘先锋6050’,当时觉得是个宝,现在来看,早过时了,垃圾!吱吱啦啦没法听!唉,科技进步太快了,当时花那么多钱,真冤……”



我觉得“大师”说得有些罗嗦,好像“皮”比较厚,一刀子扎不出血。我担心进入主题太慢时间不够,就打断了他的叙述,问:“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这个……说来话长,我简单说说吧。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青岛搞夏天艺术节,从北京请了不少名人,其中有中国广播交响乐团的指挥郑小瑛,她正好住在我们北海船厂招待所,就在我们职工食堂搞启蒙讲座,放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说贝多芬怎么向命运挑战,柴可夫斯基怎么替苏联人民抒发心声。放一段他们的音乐,郑老师讲一段,我就在底下坐着,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古典音乐,也可以说,从此走上了发烧之路。不过,说实话,当初去听讲座,也不完全是喜欢高雅音乐,心里还有附庸风雅的成分,让我们厂里的姑娘看看,小胡还是蛮有音乐细胞蛮有情调的嘛!虚荣!真他妈可笑的虚荣!

“现在想想,当时厂里的音响条件不好,真有些糟蹋了老贝和老柴。郑小瑛讲的也很一般,她把贝多芬、柴可夫斯基都概念化了,把复杂的音乐简单化图解化了。话又说回来,当时的政治环境,能讲到那个地步,也不容易。咱应该吃水不忘打井人,得感谢郑老师。”



我们又欣赏歌剧。帕洛瓦蒂。我让小胡把音量调低些。

“你现在这套器材花了多少钱?”

“嗯……箱子一万,前后级功放两万,碟机一万,线一万。大概总共五万左右吧。”小胡指划着他面前的器材。

我有些吃惊:“这样搭配?按常规,应该有主次,不该平均用力。”

小胡摆摆手:“你错了,我认为就应该平均。为什么要分主次?它们都非常重要!如果非让我排列一下,那我要说,源头第一!首先是电源,应该拉专门的线,我的是红黄蓝三色海燕线,从电表接出来,这一路的电只给音响,谁也不能用!插座、线材、滤波器,保证峰值平稳。再就是声源,CD机必须高质量,声音要从这里发出去,像长江,那是来自唐古拉山纯净的雪水,这样才能保证下边的水干净,你本身就是黑泥汤,怎么要求后面水质清?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不对,但我不好意思说,毕竟我在器材方面是个新手,怕人贻笑大方,也怕争论起来无休无止。

我请小胡谈谈搭配、组合器材的经验体会。

小胡说:“首先要有定位。究竟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比如动态大,宏阔,现场感,或者温柔细腻,音乐味足,等等,根据你的需要来选择机器、搭配机器。你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要,没个重点。否则很容易丢了西瓜抓芝麻。

“就说声音的聚焦,或者说音场吧,器材搭配不好,声音就散,和照相一样,没调好焦距,图像模糊了,景深景浅不讲究,那怎么行!你听我这个器材,声音绝对和谐,不歪歪,十几万的不一定能打过我。咱工薪阶层,还要养家糊口,能省一个是一个。”

我故意将他一军:“你的器材五万块,也不便宜啊。你不是一直收入不高吗?怎么有这么多钱?”

“唉!我也是瞎戳齐。”小胡眼镜后面的小眼闪过得意的一笑。“好多年前,我靠着音乐爱好和经验挣点钱,给朋友和熟人做音箱,前前后后做了能有八、九个吧,当然要挣两个。再就是倒腾器材,新货、二手货都有,替人出主意买器材搞搭配,赚的那点钱其实就是个变相的技术咨询费。我自己的器材,也在这倒腾中逐渐升级,我们圈子的里行话说是‘五马换六羊’,你也可以说成‘三鸡换四鸭’、‘六羊换七牛’,这也是靠多年喜欢发烧的业务能力和智慧生存吧!

“大哥,在这方面你别笑话,我没觉得丢人。我们弄器材是真心喜欢,不是玩物丧志,更不是为了钱。再说,发烧友对钻研器材精益求精,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敬业精神,无可厚非,社会哪个行业也需要这种精神。从人的本性上说,我们痴迷音响器材,和孩子玩玩具一样,是一种**游戏,能满足心理和生理的娱乐需求。是不是?”

我频频点头随声附和。



“说说你欣赏音乐的体会。”我老实得像一个实习小记者。

“这个问题真该好好谈谈。”小胡又清了清嗓子。“其实,凡是发烧友,没有谁承认只喜欢器材不喜欢音乐的,都说自己是朝着音乐去的,器材只是享受音乐的载体和手段,这很好,我非常赞同。

“我认为听音乐是一种生活方式,这和有些人喜欢抽烟喝酒、斗马打牌一样,仅仅是爱好不同,不必引以为豪,也不必大惊小怪。有的人虚荣,跟个‘明白二大爷’似的,说音乐,谈器材,没有他不知道的。遇到这样的发烧友,我干脆一句话不说,说什么?我一开口,他们肯定忌妒……”

我问:“为什么?”

“嗨!我一说话,显得他们没水平了呗!举例说,一谈起音乐,他们必然说巴赫,好像巴赫代表了音乐,其实他们真懂巴赫吗?未必!嘴上懂,心里不懂,他们听个小夜曲可以,听别的,人云亦云,滥竽充数罢了。”

我有些“不怀好意”地问:“在青岛发烧界,你佩服谁?”

小胡支支吾吾,沉吟了一番,好像在斟酌权衡,然后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只佩服上海的何小中。1992年的时候,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介绍音乐专家、音响店老板何小中和复旦大学生对话的事儿,我发现何小中对音乐的见解,真是鞭辟入里非常精彩,我看了以后很激动,借一次到上海出差的机会,专门去拜访何小中,在他的音响店里,我们谈了五、六个小时,当时主要是我向他请教。”

“这么说,全中国的发烧界你只佩服那个上海人?”我继续逼他。

“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胡义明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青岛地方太小了,大圈子小圈子,你一帮我一伙,争风吃醋,是非太多,如果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胡某某多张狂呢。你要说,只说我佩服的人很多很多。

“其实,听音乐是极端个人化的事儿,不应该有什么水平高低。我认为,音乐是对应人的情绪的,无论是悒郁忧伤还是舒缓欢快,悲伤时就要听悲伤的曲子,高兴时就应该听高兴的曲子,音乐的情绪化非常强,需要在私下对位。这是人之常情,不是素质问题,不必强按牛头喝水,更不是讲一两堂课,说说怎么欣赏,别人马上就会欣赏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反驳说:“照你的意思,光闷着头听就行了,讲解背景、灌输知识都是画蛇添足?当年你走上音乐之路,不是因为听了郑小瑛的普及大课吗?她不讲,你知道什么贝多芬、柴可夫斯基?”

小胡怔怔地,张大了嘴。“啊,开始阶段,接受点知识教育,很正常。‘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要深下去,全靠自己。”

我低下头,聚精会神在本子上记,仿佛在暗示小胡继续说下去。

小胡就只好斟词酌句地说。

“说说中庸之道吧。我一贯认为,发烧、欣赏音乐应该坚持中庸之道。音乐有高音低音,旋律也有起伏跌宕,只有对比才能发现差别。我们不能说只有交响乐才是‘正宗’音乐,流行歌曲就俗不可耐。应该兼收并蓄融会贯通,中国的文化传统博大精深啊。

“在选择、评价发烧器材上,同样也需要儒家的中庸。现在有些人太偏激了,根据自己的喜好或者口味顽固不化死不撒口。哦,你喜欢意力,就说德国声好,他青睐B&W,就把英国声夸的无可挑剔,另一个喜欢超奥的,就说美国声好得无以复加。其实吃萝卜吃洋梨,吃海参吃咸菜各有所爱,不能以偏概全。人家出器材的不着急,你一个使用者喧宾夺主瞎吵吵什么?操!狭隘,偏爱,极端!”

小胡被自己的情绪感染,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我认为中庸之道的精粹在于天人合一浑然忘我,在评价各种发烧器材上,要大公无私,开阔、融合、大度,不偏激,不极端。世界上不同国家的器材,真是精彩纷呈各有千秋,比较来说,德国的严谨通透,法国的浪漫,英国的浑厚浓郁,丹麦的冷峻,美国的热情,还有意大利的,日本的,许多国家出的器材声音也很有特点,最好的器材,必然是博采众长互通有无的。”

我鼓励他一句:“眼光独到,见解深刻!”

小胡很高兴,搓着手:“发烧友对器材,就像男人对老婆和孩子,有和没有,差别忒大了。”

“此话怎讲?”我有些疑惑。

“你注意没注意?发烧友在没买器材的时候,看器材都是别人的好,假如一旦自己买了,好了,他会认为买的器材是最棒的,价廉物美,声音绝佳。这就跟俗话说的:‘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孩子都是自己的好’一个样。没拥有时,看着都是别人的老婆,漂亮,有魅力,到自己有了,就成了自己的孩子,甚至容不得别人提意见。”

我暗暗为这个比喻叫好。

小胡接着说:“所以说音乐发烧也要讲文化,可以单独提出来,叫‘音响文化’,没文化的人花一大堆钱,买了一堆昂贵器材,不会搭配组合,放出来的是一堆烂声音,我见过这样的人,听过这样的器材,太恐怖了,惨不忍睹,那真是花了冤枉钱啊!”



窗外天黑了下来,我提议放一个交响乐,听个片断好告辞了。

小胡随手拿了盘舒伯特的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刚听了一小节,小胡说:“不对不对!声音太软了,上不去劲。”

他拿起身边的电压测试仪,放插座上一试,啊呀一声叫起来,“才他妈的191伏!怪不得呢,电压太低了!这种电,怎么听音乐?”

我说可能今天天冷,开空调的多,傍晚都回家,家家开电灯,负荷太重。无所谓,遇到这种事儿咱无能为力,认了吧。

小胡义愤填膺:“不象话,不象话,太他妈的不象话了!咱电费照缴,电压却不够数,算什么事儿!中国人老实,在国外,老百姓早起哈子了!哎,大哥,音响质量上不去,不怨我的事儿啊!别怨我啊!”小胡嘟嘟囔囔,完全没有了“大师”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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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帖由 时光车间 于 2009-7-30 9:07:00 发表
你看过《七日谈》的DVD吗?
了解一下小琴的整个行程,也了解一下异域的音乐、人文再发表拙见也不迟。
把孩子挤到听音室睡觉,你当时啥感觉?没有反对阻止!还忙着吹捧夸赞呢吧!
烧到心灵蒙尘、否泰不分。

老兄,该帖激起你义愤我很抱歉,但我只是转帖,不代表作者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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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顶,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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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回复 19# eric2000 的帖子

这文章真的这么好?

太长了,我都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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