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8日 上海大剧院大剧场
马瑞斯·杨松斯指挥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
德沃夏克—《G大调第八交响曲》、《斯拉夫舞曲》一首;理查·斯特劳斯—《梯尔的恶作剧》;拉威尔—《圆舞曲》
大家都说,杨松斯见老了。无论是和节目册上的照片比,还是回忆三年前他率领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BRSO)在上海音乐厅演出时的模样,此番二度来访的大师,面庞上的皮肤无疑显得更为褶皱、脸型变得更为瘦削。或许身兼欧洲两大顶级乐团音乐总监职务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累人的辛苦差事,抑或到达上海后突然被感冒袭击,越发加剧了他面容的沧桑感。而我们更不能忘记,这位65岁、处于人生中年与老年交界点上的指挥家,一直以来身体状况就不是很稳定。对此,或许所有杨松斯大师的乐迷,都会心生一丝忧虑与担心。
传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的这两场访沪音乐会险些因大师的病情而被取消,幸好憾事并没有发生,大师按时站在了上海大剧院的指挥台上。不过感冒带来的不适,多少还是会削弱指挥家的演出状态;而杨松斯恰恰是那种比较善于在舞台上通过一些即兴情感激发来调动乐团整体表现的统帅,所以大师的病情不可能不对音乐会的效果产生影响。相比之下,11月8日的第二场演出,指挥家的情绪更为饱满些。一方面,大师在服下了主办方为他精心挑选的中药后,坦言身体舒适了不少;另一方面则可能因为第二天的音乐会有现场录像,因此也格外认真些。我恰恰有幸现场聆听了他与乐团的第二场演出,在我看来,舞台上的杨松斯依然是充满活力的。
2005年年底杨松斯与BRSO在上海的那两场音乐会,给人们留下的最显著印象莫过于大师热衷“猛然加速”,印象最深刻的则无疑是他棒下那“飞速疾驰”的《柴四》。然而三年后的这场音乐会却全然没有了当初那种坐过山车般刺激的感觉,不仅仅源自作品选择方面的原因,也因为大师的步伐开始变慢了。尤其在德沃夏克《G大调第八交响曲》以及拉威尔《圆舞曲》这两部作品中,较为舒缓的节奏控制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这显然与指挥家眼前的病情无关,难道意味着大师艺术风格悄然改变的开始?不过杨松斯大开大合的作风依然延续着,我们仍旧可以听到音乐高潮处,整支乐队在他的引领下爆发出惊人的动态,这一点在理查·斯特劳斯交响诗《梯尔的恶作剧》中展现得尤为明显。
杨松斯棒下的《德八》温馨、淳厚有余,但紧凑感不足,略有些松松垮垮,这就不免让人将原因归咎于指挥的状态;加之整体较慢的速度,总体来说不是很令我激动。但不可否认,两个内乐章却显现出变化多端的美感和清新可人的气质。在这里,指挥家所展现出的波西米亚色彩并不特别明快多姿,显得有些保守。相比之下,《梯尔的恶作剧》在经杨松斯的精心“调味”后,却显得异常热情奔放、生机勃勃,音乐细节被挖掘得非常清晰,同时也最大程度地验证了乐团所具备的高素质。至于拉威尔的《圆舞曲》,舒缓的律动确实带来了与众不同的听觉体验,但在流畅度方面似乎还存在一些问题,拍点也稍有些沉重,因此这部作品听起来既有个性又有不足。但无论如何,优秀的乐队音响还是足以让人在现场聆听时忽略、忘却这些细微的瑕疵,继而完全沉浸于那无比瑰丽、梦幻般的氛围中。
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RCO)果然是名不虚传,整支乐团声音的平衡感以及他们所透出的非凡修养与气度令人着迷,或许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出自于一座声学设计近乎完美的古老音乐厅。更重要的是,面对风格不同的音乐作品,他们有着出神入化般灵活敏捷的应变能力;无论是在演奏技巧方面还是音色变化方面,均是如此。音乐会上半场的《德八》,乐团的弦乐声部为整首作品营造、铺陈出异常温暖、厚重的基调,木管的清丽脱俗更使这部充满乡村气息和田园风光的交响曲散发出朴素、纯洁的气质。下半场的两首交响诗均是侧重于展示管弦乐丰富配器效果的作品,RCO的弦乐转而发出了更具光泽感的声音,而铜管声部是那样强势、威武,却丝毫不会令现场听众感到一丝尖锐、过火。
这几年顶级交响乐团我也听过不少,只是他们往往在不同的剧场举行演出,声学环境的差异导致要在综合效果上评判各支名团孰高孰低,必有不客观之处。对于RCO,起码我可以满怀底气地赞誉——这是迄今为止,我在上海大剧院听到的总体声音素质最高的一支交响乐团,平衡感、层次感、音色美感,完全堪称一流!(注:维也纳爱乐乐团在上海大剧院的演出我并未亲临现场)甚至很难想象,若他们在自己的“主场”——声效杰出的阿姆斯特丹音乐厅演出,是否会拥有令我们更加难以想象的超群表现力?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当然,任何一支顶级乐团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据说在头天音乐会的下半场演奏《图画展览会》时,乐师一迈步就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小号居然吹呲了!这个失误不免令台上台下都为之吃惊不小,也成了整台演出难以抹去的污点。或许巡演周期过长导致旅途劳顿,让乐手不免疲惫、走神,故才导致了这样的遗憾。不过第二天的演出中,我没有听到任何不悦耳的杂音,一切都行驶在正常的轨道内;小号声部的Solo甚至是最为出彩的部分,多少为自己、为这支有着120年历史的欧洲名团挽回了前一天在同一个剧场所丢下的颜面。
有评论说,杨松斯彻底改造了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有评论说,杨松斯恢复了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的传统。或许大师在执掌这两支世界著名乐团时采用了并不完全相同的理念,因此对比这相隔三年的两次演出,自己会涌出截然不同的观感,也就不难理解了。或许指挥家的这种变化不仅仅来自于执棒对象的不同,也来自于光阴的流转。却不知下一次与杨松斯“面对背”又将在何年何月,届时他又会有多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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