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修 路”
早就慕名十几万一根线的发烧友,对那价值一辆汽车的音响线,心存好奇,它到底能发出什么各一路的声音,更是急欲一听为快。终于在于宁的引见下,我坐到了这套音响前。
主人是国家干部,公务员,我在这里暂且称他为Y吧,Y热情地给我们斟茶续水,看来俗语说的“天下发烧友是一家,谁不接待谁犯法”,很有市场。
来之前,我和宋志坚在路上议论,能花十几万更换音响线,Y一定很有钱,因为听音响毕竟不是生活必需,属于精神层面的享受,在咱们国家目前的经济情况下,好像有点奢侈的嫌疑。于宁听了很不高兴,说:“喜欢听音乐,是非常健康高雅的爱好,投多少钱也不多,这比那些把钱用来吃喝嫖赌,包二奶,不知高尚多少倍!”
我不知道于宁是说人还是说事儿,想想他说的还挺在理。于宁对音乐的爱好,快超过他最擅长的篆刻了,有人批评他凭着“山东篆刻名家”的钱不挣,整天忽悠人欣赏什么音乐,有些不着边际,傻。对如此重大的人生观问题,特别是对已经年过半百的艺术家教诲生存价值观,我不敢置喙,何况,任何事儿利弊并存,塞翁失马,谁知是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接触于宁时间长了,我觉得于宁有点像狂热的宗教徒,如果他认识的人不喜欢音乐,他就认为还陷在苦海里,置疑人们为什么不赶快走进音乐的幸福乐园,他必欲拯救而后快,古道热肠苦口婆心诲人不倦,甚至还指点代买器材,有点像教主布道。
这时,宋志坚在旁边接话:“是啊,是啊,喜欢听音乐总比干些鸡鸣狗盗的营生强。”他好像意犹未尽,又说:“现在的国家干部,嗨,能不胡作索,就挺好。”
国家干部Y的家里,是一套德国ELAC(意力)的箱子,落地的大箱子顶部有蘑菇状的高音喇叭,据Y介绍,“蘑菇”能360度放音。那款从美国买的汽车价连接线有三四指宽,白色,很薄,确像它的名称:“丝带”。
坐在软沙发里,马勒的《第五交响曲》迎面扑来,嘹亮的铜管响过,弦乐升起,小、中、大提琴前后左右层次分明,音色清澈,我眼前恍若闪着金子般的光辉。
我问Y,为什么用那么高档的线材,你的所有器材加一块才几万,这搭配比例合适吗?我没好意思说,买一双鞋,鞋带比鞋还贵,是不是主次颠倒买椟还珠。
Y说:“大哥,这你就不懂了。线的作用非常重要,我给你打个比方,听音响就像在路上跑车,汽车就是功放、碟机、音箱,而线材呢,就是汽车跑的路!你就是开一辆奔驰,遇到坑坑洼洼的破路,你根本跑不起来;我开一辆夏利,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速度一样会很快。你说是不是?”看来Y非常健谈,他挥着手,比划着,我们都笑了。别说,他这个比方,很形象,很有说服力。
于宁直点头,好像和Y一唱一和:“说的对!是那么回事儿。汽车旧了、坏了可以换,实在不行买好车,那路呢?路可没法换。”
“就是,就是,路是基础,只有先把基础建牢靠,才能谈在路上跑什么车。”Y又站起来,“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有科学家最新的研究,线材在音响器材中占的比例,提高了不少,具体多少来?”Y歪头问于宁,于宁搓着手,说他也想不起来了。
大家又听音乐。我有些心不在焉,总在想刚才讨论的“汽车”和“路”的问题,想到谢颐城那几块钱的线,那还叫“路”吗?可谢颐城的“汽车”,跑了八年了,并没有跑坏,连修过一次都没有,看来这比方不一定确切,起码有漏洞。
青岛的一帮发烧友 连载之三
“百万器材”
你听说过一套音响过百万的吗?我听说了,还去一睹芳容,并且抚摸过、品尝过了。
我认识江伟刚时间不短可接触不多,当我听于宁说起江伟刚的音响器材值百万“天价”,把刚陷入发烧境地的我吓得差点跌了个跟头:那得是什么样的“天音”啊,一定要去听听!再说,小江能买得起一百万的器材,估计他的财产起码过了亿。青岛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有些朋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真有抻头啊!
江伟刚清癯瘦弱,穿着肥大裤衩,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年纪轻轻的款爷。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山东外贸工作,后来辞职搞起了自己的公司,专做出口生意,还在下边建了厂。十几年了,他的生意蒸蒸日上,音乐发烧也坚持不辍,仅各种CD碟片,就购买了上万盘!上万盘啊,他买碟片那些年普遍价格贵,渠道少,一百三四很正常,就是平均一百吧,光碟片也得一百万。
江伟刚有专门的视听室,宽阔的房间三分之一是舞台,其实所谓舞台就是把地板垒高20公分的样子,上面是大屏幕和一排排的音响设备,大约有十几件。两个巨大的美国“超奥”音箱,呈斜面矗立着,咄咄逼人。
江伟刚请我们喝洋酒,人头马特级,往杯子里一倒,芳香四溢,连不喜欢喝酒的宋志坚也忍不住了,要了一杯啜饮起来。江伟刚从地上成堆的CD里拿起一盘,说:“咱先听个摇滚吧,听了一晚上的交响乐,换换胃口。”江伟刚和我们刚从青岛人民会堂出来,观赏了青岛市音乐节开幕式,我和宋志坚、张祚臣坐了他的巡洋舰越野窜回他的公司,意欲领教“百万”神威。这时候,江伟刚把一盘号称是英国的正宗摇滚放进了碟机,霎那间,惊天动地的巨浪汹涌而来,大楼似乎要坍塌,在强大的音乐伴奏中冒出沙哑的男声,气息犹在耳边。
“求求你,小点声。”我一贯喜欢大音量的耳朵这时也受不了了,感觉有些胸闷脑涨。江伟刚赶快调低了音量。张祚臣提议听个小夜曲,说那样还能凉快点。江伟刚从满当当的CD架上翻找着,“莫扎特?舒伯特?要不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我们说随便,先换下摇滚再说。
这天晚上出奇地闷,好像要下雨。天热,可能酒也热,我们听音乐的时候,汗流浃背。江伟刚有点过意不去,不住地解释:“真不巧,空调坏了,没来得及修,委屈哥们了。”
开着窗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风,屋里还没有风扇,我觉得脸上的汗像小河一样往下淌,真草鸡了,没办法,四个大男人只好脱了体恤,光着膀子,跟蒸着桑拿似地听着音乐。这个被汗水泡着的夜晚,后来果然下起了大雨暴雨,那种闷热给我留下了难忘印象。
我问江伟刚为什么买这么贵的音响器材,江说,他在大学时就特别喜欢音乐,从口里省点菜票,全换成了录音带。参加工作后,特别是下海搞自己的企业后,有了发烧的条件,器材就一步步地升级。
我说,拿一百万买器材,不少啊,你妻子没意见?
“谁说我器材一百万?”江伟刚有些吃惊。
“满青岛都知道,连我都听好几个人提起过。”宋志坚反驳似地说。
江伟刚笑了:“典型的以讹传讹。可能他们把我买影视设备的钱,也算在音响里了。光音响就花一百万,确实挺吓人的,咱还不到那个级别,抖擞什么!”不知道是他怕“露富”还是谦虚,我有些糊涂了,难道别人是瞎传?
江伟刚接着说:“我愿意听好器材,也不怕花钱,不过上百万,我觉得没必要。”
我看到那个功放机很特别,有单人茶几那么大,像个厚厚的黑色大箱子,里面隐约透出红色灯光。我说,你们看,这个功放多像一堆焦炭压着燃烧的火苗。
江伟刚说:“大哥,你过去摸摸它,看它有多热?”
我慢慢凑过去,隔功放还有半米就感觉到热力扑面,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背触了一下功放,十分烫手。
江伟刚哈哈大笑:“你还真敢摸!这个功放功率太大了,有时候我们用它煮鸡蛋,生鸡蛋放上去,一会儿就熟了。”
张祚臣问这个功放多少钱,江说也就20万吧。我和老宋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了这个基数,再加上音箱、碟机、解码器,这套设备的价格我们就有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