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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0日星期六的夜晚,是一个让所有亲临中国爱乐乐团乐季闭幕音乐会的人都能感到幸福和满足的夜晚。
这个夜晚到来之前,围绕这场音乐会就已经有很多悬念。余隆不久前接任上海交响乐团艺术总监,他本来就是大忙人,又给自己加码了。如此一来,他还能有精力带领中国爱乐乐团不断进步吗?他将给2008-2009音乐季交出怎样一个答卷呢?就在6月11日,媒体爆出本场音乐会上担任独奏的美国钢琴家的齐蒙·巴托因急病请辞,余隆紧急从德国召回刚刚结束巡演的中国钢琴家陈萨。一个女孩子能否胜任“皇帝”协奏曲这样一部比男人都要男人的钢琴巨著?更何况是在紧急接替的情况下!就在一周前,陈萨替代齐蒙·巴托在广州和余隆指挥的广州交响乐团已经演出了一场,《广州日报》报道说:陈萨“将贝多芬《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的富丽堂皇、雄壮威武演绎得淋漓尽致。”这就给人留下更多的期待。
当晚,保利剧院大堂人头攒动,终于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如此多的名流和音乐会常客聚集一堂,就一年一度音乐节的开幕式一样热闹。
晚上7点半整,陈萨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上舞台。她的自信和轻松,立即点亮了稍显沉闷的舞台。当余隆指挥棒一下,第一个坚定雄浑的和弦响起,陈萨在钢琴上一连串的华丽的华彩演奏,确实给人一种高贵的感受,如此高水准的演奏预示了一个不凡的音乐之夜。对一位演奏家来讲,首先要具备所向披靡的技巧,然后是对乐谱的精读和对音乐的理解,最后是技巧和音乐的融合,情感和理性的平衡。只有具备这三种素质,才会让演奏情感涌动而又不滥情,音乐在理性的把握中闪烁着情感的灵动,音乐超越技巧成为主导。在过去的一两年间,有很多演奏家从唱片中走到了北京的舞台,让我从期待走向失望。唱片里的英雄可能会是现场的狗熊。这就是当今的现实,也让我更喜欢现场去感受音乐。
贝多芬的这首协奏曲创作于拿破仑战争期间,也就因此就具有了雄壮豪迈的气概。陈萨的演奏坚定果断,十指触键像是挺拔的竹子,有清晰的颗粒感和辉煌的音响。陈萨的琴音力道高明,足以穿透这个超大的乐队,直达耳际。又由于她过人的乐感,音乐非常流畅,音乐完全是立体多面地向前层层推进。贝多芬给钢琴家留下了了艰难的演奏技巧,他如此而为,完全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理念。为了不让演奏家任意炫耀技巧,他甚至第一次在协奏曲里没有写下整段的华彩乐段,还表明“继续演奏,不需要华彩。”陈萨在北京数次独奏会,还有近年来演奏的李斯特、肖邦、拉赫玛尼诺夫、普罗科菲耶夫、贝多芬等人的协奏曲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往往都是以情动人而非炫技。而这次她在“皇帝”中的表现令人信服,让人相信她就是这首作品最合适的诠释者。乐团在余隆的率领下,音乐的重奏融合度极好,在音乐的性格刻画和典型句法上都与钢琴独奏相互辉映。第二乐章是贝多芬最富有神性的音乐篇章。贝多芬的学生车尔尼曾说,他的老师在这里想起了朝圣队伍的合唱歌声。也因为它具有贝多芬不多见的即兴色彩,陈萨有了更能展现她独具的灵动和抒情的空间。她的演奏饱含无穷的灵感,指下的音色恍若天外来客,美若仙乐。在钢琴的晶莹闪耀间,乐队烘托出中国乐团并不擅长创造的静谧境界。第三乐章中,一个狂欢和一个舞蹈性两种性格的主题被陈萨传达的非常鲜明,音乐热烈且舒展。结尾部分,贝多芬再次把炫技写在音乐中,一炫到底,音乐在辉煌中结束。陈萨谢幕七次,没有加演,把最美好的记忆留给贝多芬的音乐。音乐会结束后,我看到陈萨来到大堂和许多中外乐迷讨论演奏心得,真是让人赞赏有加。
下半场,是贝多芬的第三“英雄”交响曲。这首伟大的经典作品几乎囊括了人类的所有的情感,甚至那些即便在现实中也难以经历和言状的情感。语言在这里放弃前行,我们只能在音乐中去感受。仅在一个多月前,来自柏林的德意志交响乐团在国家大剧院演奏了“贝三”,但演出的水准令人失望之极。不提也罢,唯可见其演奏难度之高, 是个考验人的家伙。同样也是三年前的这个保利的舞台上,柏林爱乐率军浩荡来京的“英雄”的余音至今还在耳边回旋。今天,余隆指挥中国爱乐再次鸣响。
闭上眼睛聆听,你几乎可以认为他们是一支具有德国传统的乐团。 第一乐章,乐团奏出雄浑的音响,各声部紧密度极高,是英雄的呼唤和气魄;第二乐章,英雄的葬礼,乐团气息绵长而不失韧力,乐句间流动的哀悯是人类伟大的博爱;第三乐章,是英雄在人间。管乐快速的断奏流动,逐渐增加力度。弦乐各个声部层层推进,在小音符快速技术的漂亮展示的同时音乐机智幽默;第四乐章,暴风骤雨的序奏和轻盈舒畅的第二主题交替登场,音乐不断地被推向高潮。为什么说他们让我几次想到德奥乐团?首先是他们在演奏中体现的高度的精确度,这需要全体演奏员高度的统一和高超的技巧。精确度随之带来的是音乐律动的一致,这足以让余隆实现做到带“根”的音乐重音,而在这样的处理下,音乐兼备了生命力和血肉感。贝多芬音乐的乐句走向最像德语的发音,重音的位置靠后。余隆在德国留学多年,再加上近些年来和国际同行间的交流,在德国风格上已经有了炉火纯青的把握。乐团弦乐的弓法方面也有独到见解,他们运弓时不紧压,而其让琴弦发出嗡嗡效果,泛音十足。我坐在剧院的后面,几乎是俯瞰舞台,全体演奏员在音乐激烈时,身体随着演奏晃动,十分投入, 让观者也很是激动,这与我在柏林爱乐大厅第一次听柏林爱乐时所看到的一样。精确度、音响密度、辉煌、气息的坚持、典型的句法,所有这些都构成老派的德国风格。和柏林爱乐的演奏相比,可以说,他们更加热情和用心。美中不足的是乐团圆号声部,当晚有两次放炮,有些遗憾。圆号是世界乐团的流行病,更是中国乐团的软肋。中国爱乐也能在此方面亟待改进。另外,在“英雄”交响曲中,某些段落的处理上有些过,这也许是为了弥补演奏员艺术修养不足而为之,随着演奏员的提高,他们的演奏也会有更多发自内心的声音。
这是中国乐团里程碑式的夜晚,也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