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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阿宾(Scriabin )的钢琴作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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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里亚宾;转贴一下我几年前写的一篇关于他的文字


《狂喜之诗或异教徒之舞》


   霍洛维兹弹奏的斯克里亚宾让我想起了曼德尔斯塔姆的诗句,如同边界那边幻觉的水晶,时间的水晶在空间的尽头聚焦成“黑色太阳群”凸现的光线,让我们看到死者的照射着白杨树的斑驳暗影的肖像,霍氏的演绎为我们雕刻出了时间坚硬的水晶`形而上的光线被抽象出来了,然而更深处的迷狂在哪里?在晚年的霍洛维兹珍藏的历史私人录音中,这位俄罗斯钢琴学派的大师把斯克里亚宾的“黑弥撒”比喻成隐藏在时间暗处的坚硬的水晶。是否真的有一条通向斯克里亚宾音乐的暗道,真正的神秘主义穿越了俄罗斯悲伤的天空的暴风雪,成为一位老人手掌中的时间的水晶深处的黑色。

在另一位钢琴大师里赫特那里,在其60年代录制的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中,里赫特将斯克里亚宾的神秘主义演绎成一种开放的穿越了边界的光线、里赫特打开了通往斯克里亚宾内心世界的大门,进入了喷吐着光的曲线的不确知的异教徒的肖像变形中,而钢琴家里赫特仿佛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将来自那边的狂喜的异教徒的头巾传递给我们,传递给我们五彩缤纷的颜色但不是色调,界限那边的色调作为禁忌已被封存在演绎者的内心深处,成为与作曲家或音乐本身共同的秘密。谁说出,谁就会立刻被强制邀请加入死者亡灵的午夜舞蹈,而黎明前的微弱光线将被声音再次梳理,异教徒的舞蹈穿过时间的火把强光凸现在我们手中的水晶上。所以CD指南上说只有里赫特才能真正进入斯克里亚宾的神秘世界。里赫特在弹奏普罗科菲耶夫的第八钢琴奏鸣曲时,将死亡的时间净化成水晶的波浪再次进入更广阔的虚空中;而在里氏演绎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奏鸣曲中,来自俄罗斯高空和大地的精神的光线是如何变幻并照耀我们的,正是从这里我们懂得了俄罗斯和来自我们内心的风暴,这样的声音直接从我们头顶传来,惟有俄罗斯钢琴学派才能将之演绎得淋漓尽致。我更偏爱里赫待的演奏、在他对斯克里亚宾音乐的诠释中,里赫特的演奏达到一种真正斯克里亚宾式的迷狂。然而晚期的里赫特甚至在聆听自己弹奏的肖邦的练习曲时,也会从中洞悉到一种来自斯克里亚宾的“可怕的异端的美”,那样的并非只是神秘所能概括的宿命的无向度始终威胁着他的共谋者,即使那个人已经历经生死的沧桑,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使那个人成为一种殉教式的幸存者,隐秘的客厅里的大钢琴已成为禁忌,只有死者才能弹奏和聆听。
在最近,我听到了被斯克里亚宾的遗孀称为“斯克里亚宾音乐最好的诠释者”的索弗隆茨基(VLAKIMIR  SOFRONITSKY)的斯克里亚宾、索氏的演绎似乎如被月光的波浪结晶的款粒,但仍在眩晕的玻璃花纹上飘拂。索氏的演绎完全洞悉了斯克里亚宾的神秘主义色调和他不为人知的流亡者的心力,他隐蔽在键盘深处的一道暗褐色的光线无疑照亮了斯克里亚宾的这些直接取自界限那一边的亡灵手中“褪色的头巾”。俄罗斯大诗人曼德尔斯塔姆在他的诗歌中曾写道:  

是的,我躺在地上,双唇微微和发颤,
而我说的话,每个学生都会牢记。

而在旋律中出现的“意味深长的树林一一几乎还是那个树林/而雪地嚓嚓响,像白净的庄稼,纯洁无罪”。把我们带进了我们最初曾经置身过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曼德尔斯塔姆听到的是但丁来自上方的召唤,而斯克里亚宾的音乐出现的却是不断喷吐着温暖的光的曲线的幻境,斯克里亚宾的天使消失在狂喜的“异教徒之舞”中。作为音乐的异教徒的斯克里亚宾永不疲倦地藏着他的天使,那是他自己的“恐惧”,而这种“恐惧”被传递到索弗隆茨基那里,已经成为曼德尔斯塔姆所描写的那样:

           夜晚,在庭院里,我在擦洗,
           天上闪耀着稀疏的星群
大水桶的四沿都结上了冰。

在我所听到的索弗隆茨基演绎版本中,他的肖邦也同样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向我们展现“斧刃上星光的盐粒”,那是超越了死亡的恐惧还是和死亡共有的恐惧,来自斯大林时期的“大清洗的盐”笼罩着每个人心中的“古拉格群岛”。20年代末索弗隆茨基在华沙和巴黎呆过一段时间,在那时他的琴声中出现了在幻觉中高速呼啸的纺锤,力图将声音中水晶的波浪纺成挡在未来的恐惧中的一块亚麻布,试图挡住曼德尔斯塔姆意谓上的“告密者的星空”。60年初晚期的索弗隆茨基吸毒、酗酒、他在幻觉中常回到在他八岁时在唱片店第一次听到斯克里亚宾的音乐的情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的发辫也发出褐色的低音,但他早己忘记那是他多年以后的妻子。在他演奏时,一切都离他远去,在他晚期的经常带有神经质的演绎中,我常常能得到一种水晶的表面布满星光的盐粒的印象,在那一刻,姐妹们的头巾将变得更加褪色、而我们命中注定的女主人公也将离我们远去。


在聆听索弗隆茨基弹奏钢琴时,我常常会想到一位流亡巴黎的俄国诗人波普拉夫斯基,“石头默默地孕育出水”,并且变成雪回到上帝那里,波普拉夫斯基的诗句暗合索弗隆茨基恐惧之后的宁静,这也是斯克里亚宾的“下雪时分”。我不知道波普拉夫斯基是否听过索旨隆茨基的音乐会,俄罗斯“白银时代”研究者汪剑钊在《方向不明的飞艇——俄罗期流亡诗歌第一人波普拉夫斯基》一文中,向我们介绍这位超现实主义流亡诗人:1903年5月24日,鲍里斯.波普拉夫斯基诞生于莫斯科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是柴科夫斯基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母亲也是一位小提琴手。这位在1921年来到巴黎的诗人当过出租车司机,他在法国遇见了他的未婚妻纳塔丽娅.斯托利雅罗娃,1934年12月,纳塔丽娅斯托利雅罗娃随父亲返回苏联、结果她父亲回国后不久便被枪毙了,她本人也被监禁。我不知道波普拉夫斯基在巴黎是否有机会能听到索弗隆茨基的音乐会,在他当出租车司机时他可能载运客人去音乐厅,我想波普拉夫斯基在巴黎的流亡岁月中肯定会接收到来自索弗隆茨基的“过量的海洛因的雪”,另一种最致命的“异教徒之舞”,当日后波普拉夫斯基吸食了过量的海洛因而死时,他会回到索弗隆茨基代替他所预先听到的声音中去。

波普拉夫斯基的诗歌体现了“白银时代”诗歌的另一面,这位和帕斯捷尔纳克交好的另类诗人将盗火者的“异教徒之舞”秘密地藏在心里,他的诗歌之光是经过过滤的,光线变成了飘升的晦涩的海洛因的雪,不像斯克里亚宾那样缤纷眩晕,波普拉夫斯基创造出来的诗歌给人造成的声音听觉正像他自己一部诗作的名字——“在蜡制的花环中”,这是独属于诗人的“睡眠上方的水晶”。在读这位诗人的作品时我一直在想,如果斯克里宾活得久些,当他深入到波普拉夫斯基“流亡的大雪”深处时,他会写出什么样的音乐,而什么样的音乐是索弗隆茨基不能代替他弹出的,在喧器的时间尽头,在苏维埃的褪色的街道,在我们记忆的深处,我们作曲家亡灵仍在写作,而在此之中流亡的星空骤然出现,神秘主义的音乐在哪里,一种祭仪在另一个人的琴声中凝滞已不可能。出于迷信,我知道索弗隆茨基从不弹斯克里亚宾的某一钢琴奏鸣曲,他在躲避什么,他在躲避他注定不可能躲避的宿命,只有在索弗隆茨基弹奏的斯克里亚宾中、我听出了流亡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一种宿命的必然,在音乐声中,亡灵的“异教徒之舞”是多么不可能。


尽管企鹅CD指南评论1979年马泽尔指挥克利夫兰乐团录制的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似有过于雕琢之嫌,但只有马泽尔在岩石般的幻象之上以催眠术般的奇异氛围梳理着斯克里亚宾那不可能的银灰色黯淡的树冠,必定有什么出现了,加入在音乐的狂喜中的人们舞蹈,被马泽尔召唤来的亡灵缤纷的彩裙和头巾令我第一次在斯克里亚宾的音乐里看到了夏加尔的画面,我们去年的新娘是否也在那里,我们自己的狂喜诗篇在哪里。在阿什肯纳济似乎是月蚀的低音的琴声中,我们童年不为人知的秘密在飘浮中醒来了,在巨大的眩目的光线中,迷幻的镜面渗现出飘逸的灰蓝色和绿蓝宝石色的“时间的水”,阿什肯纳济的琴声第一次充满了想象力,持续的被水晶过滤过的低音穿越我们只为睡眠空出来的地方。尽管阿什具纳济不是弹奏斯克里亚宾的最适合人选,但在马泽尔的调理下,阿什肯纳济被“允许”将缪斯新娘头上的花环“滤”成银白色。在另一版穆蒂演绎的《狂喜之诗》中,则更多地充满了戏剧的张力,歌剧般的忧郁季风从南方飘来,甚至连斯克里亚宾读出的俄罗斯诗篇也有了瓦格纳的味道。有时在聆听斯氏音乐时,我在想他和晚期穆索尔斯基有什么异同,那种“死屋手记”般的受难者的抽象的恐怖那种命定跟随他的“告密者的星空”, 这些都是作为“被遮蔽的缪斯”,作为从未被写出的挽歌,在他那些“被神选中”的演奏者们那里露出一线“天光”,但更多的情况是,斯克里亚宾不在斯克里亚宾那里,在阴郁的幻象和狂燥的谵妄之后、斯克里亚宾被消解掉了。在这篇幻想主义的文字中,我想如果斯克里亚宾活过43岁会如何,斯克里亚宾尚来不及深入到自己晚期的死亡诗学中去,今天我们无法听到斯克里亚宾自己演奏的作品,可能,仍然有足够多的东西被放在界限那一边,但已有足够少的东西被传递到我们这里,音乐如是,诗歌亦如是。在我们的听乐名单上,斯克里亚宾仅仪是一位神秘主义作曲家,他出于某种目的,把自己深深地藏在流亡者的天空深处并且幸存下来,这一点我们一无所知。我们的斯克里亚宾总是在“歧路”,而“歧路”上,谁在那里把音乐变成一种莫名的死寂,棘冠总会被传递到另一个人手中。


但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不是棘冠,它是“异教徒之舞褪色的头巾”。在我们手中发出绚丽的光彩,这几天我一直在重听马泽尔演绎的版本,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不仅仅是神秘主义的,他也是曼德尔斯塔姆最后的流放地所诅咒的“告密者的星空”,是这样的诗句“给予我肉体,我该怎么办,这惟一属于我的东西”。白昼仍然疯狂地照耀着这个世界,我们被放置在那个地方,我们并没有和我们所爱的人在一起,我们在这个“歧路”的时代,而“我也只能这样”,在那神秘的舞蹈莅临之际,扯下你那“褪色的头巾”——








附记:2003年的一个冬夜,写完这篇文字3年后,我拿到了俄罗斯指挥家Nikolay Golovanov 指挥的斯克里亚宾的第二交响曲,这是我第一次听这位俄罗斯指挥大师的作品,1950年的现场录音,穿过了不确知的时空,我再一次好象也回到了现场——那我回不去的地方。2000年,我的朋友在彼得堡的旧书店里,曾看见过斯克里亚宾的旧LP唱片,他错过了去“拿”回它们的机会,就犹如我曾错过了诗歌——另一个年代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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