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一张赖的经典配乐。
男欢女爱
Un homme et une femme,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是法国导演克劳德·勒鲁什(Claude Lelouch)的成名之作。1966年,全世界都关注着法国新浪潮那群把电影折腾来折腾去的怪家伙,影评人用尽脑筋去挖掘戈达尔和阿伦雷乃片中的每一处含义,电影似乎变得越来越费解了。好像没有专家指导,一般观众都无法接近这些经典。正是此时,克劳德·勒鲁什拍出了这么一部似乎不用什么脑筋、谁都可以接受的影片,却获得了极大成功。
电影只拍了一件事--“爱情”。难得之处就在于导演拍得轻松自然,还赏心悦目。每次看这部影片,都会慢慢忘记手边要做的事、一会儿要干的活、明天要联系的人--在这样的影像和音乐里,确实很容易放松。
本部片基本上是手持摄影,勒鲁什的每部影片都是由他本人亲自担任摄影,他可能是天生就有对电影的敏感,因此他镜头下的普通生活也能显出不一样的风采。胶片拥有的质感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如果用现在的DV来拍,效果会差很多。而他合理、自然的剪辑功力也为这部影片增色不少。
影片刚开始,有个小男孩的男人与有个小女孩的女人相遇了。男人和女人坐上了同一辆车。导演如何拉近他们的距离呢?在汽车里的场景,是黑白胶片拍的,有不少双方表情的特写,从陌生感到好感,细微的表情都被剪了进去。在这里,跳接已经成了很自然的事。
女人回忆起自己当特技演员的老公时,切换过来的镜头变成彩色。没有对白,只有一辆辆车撞得火花四射。再切回到汽车里的对话场面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气氛自然变得伤感。男人和女人在车里时有对话,但女人对老公的回忆全是用彩色胶片展现,那时有音乐有声效有环境声,就是没有对白。夫妻俩的感情似乎很好,男人听着,慢慢把女人送到家门下面,要分开了。他有点失态地询问她老公情况,这时镜头猛地推到他的眼睛,然后切到几个彩色爆炸的画面。
女人的老公原来已经去世了,悲伤的情绪在她脸上倒是看不太出。这个时候,外面的雨停了。摄影是随性的,剪辑也好像随性的,随之而来的情绪,自然也同样的不经意。但这一点点情绪的积累,与导演对每一细节的掌控是分不开的。
男人与女人约定下周再见。填充下一次见面的方法就是工作。男人是赛车手,他工作场所的声音空间充斥着不安、暴燥的发动机声,越来越快的车速就像行驶在死亡边缘。白天,黑夜,男人坐在不同的车上,相同的是飞快到极限的车速。男人给女人打了电话,约好见面时间。整部片子到处都能见到“车”的影子,来和去,剧情发展和承接,都是用车来过渡,令两人总有在路上的匆忙感觉。
两人第二次见面,又是在车里,胶片是彩色的。这一回的开头是沉默,导演在慢慢跳切着镜头,画外音是一个电台的老男人在叽叽歪歪,很有生活情调的处理。两人在寻找着可谈的话题,女人问男人做什么工作。这时候导演忽然切到黑白画面:男人一身西服笔挺,满脸坏笑地在收街边妓女的“份钱”。这是男人口中的工作,这也是男人的玩笑,是他接近女人的小聪明。这个直接切入的小段落里露出了导演的幽默。
男人和女人领回了各自的小孩,到餐厅吃饭。这一段落导演花了很大的力气,镜头主要落在了交谈的男人和女人身上。他们从工作谈起,侃到了兴趣,爱好等问题。这时男人的手搭在了女人坐的椅子背上,手指离女人的背部很近了,这是个固定镜头的中景,男人背对观众,女人侧对观众。我们于是可以看到女人有点不自然的笑容,还有她不停地用手梳自己的头发,还有,男人似乎在挪动的手指。这个中景镜头无疑提供了很多值得回味的细节。这时候导演切到一个手指与背部接触的特写镜头,再切换回来,男人饶有兴味地在讨论着电影的问题,女人的身体也越来越自然。观众完全被导演控制了。
这一顿饭吃得两个人亲近了不少。而下个段落就是户外的游艇,忽然开朗的空间对比,温暖的斜阳色调,美丽的海景加上轻曼的配乐,更重要的是身体接触,自然让男人和女人距离越来越近,导演的技巧自然流畅,影片前半段的故事把两人的爱情推到了一个高峰。
按照剧情片惯例,该给两人的关系制造一点麻烦了。两人驱车回家,镜头从彩色的温馨海边切到了黑白的赛车场面,那些轰响的发动机声音就像怪兽在吼叫,令人不安。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女人知道了男人的妻子因为他曾经赛车受伤而精神崩溃。两人没有太多的话,车外的大雨打得窗户啪啪乱响。
男人下周要去蒙特卡洛赛车,他对女人说,比赛回来就来找她,于是两人分开了。男人的比赛异常艰苦,而女人生活充满思念。用音乐把这两个人,两个地方对剪起来,这种手法很常规,却也很合体。女人在电视里看到男人,忍不住用电话发了份电报,说“我爱你”。而男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欢庆PARTY里,周围是喧闹的音乐声和人流声。他匆匆跑出门,开车连夜要回到女人身边。
车开得越来越快,窗外又下起了雨。男人的心里活动也越来越复杂,这里是一个从车窗外拍他的特写镜头,男人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各种可能的见面情景:“当一个女人给你发电报说‘我爱你’……是的,我可以去见她……可是6点半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我还不知道她住几楼……我必须吵醒门卫……门卫可能会说‘她不在’或‘你不能上去’……我会说‘听着,我开了2000英里--事实上是3000英里的车来见她……我要上去……”,男人在漫无边际地往下想,到后来,嘴边似乎有了微笑,“是啊,毕竟她发了电报说‘我爱你’……”结果当他顺利赶到女人家中时,发现女人却不在家。
后来的情节还有一些,我想自己去看这部电影会比用文字表述出来要强太多了。看到现在,其实你能够发现这部电影的情节确实老套,但看的时候却让人情不自禁,其中导演的视听功力很强是主要原因,毕竟电影是要观众亲自看和听的,而电影的形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内容”。本片很适合拍处女作的穷导演们看,让他们知道原来用很低的成本和很高的热情,完全可以拍出一部杰作。
克劳德·勒鲁什在拍本片时穷极一时,以至于买不起足够的彩色胶片,只好用一些黑白胶片顶替。好在他请到当时的国际红星阿努克出演,她也只领了很低的报酬,这毕竟不是跟大师费里尼拍片,她也的确欣赏这个剧本。这部影片在当年一举成名,包揽当年的戛纳金棕榈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但这位导演似乎在第一部电影里用尽了好运,他以后的影片也再难恢复当年的风光。
勒鲁什又编又导,又摄又剪,可以说是“作者论”的完全执行者。甚至有人曾说勒鲁什的每个镜头都可以去参加摄影展览。勒鲁什是这样解释自己亲自摄影的原因:“导演的摄影机和画家手中的画笔一样。”可当时权威的《电影手册》对勒鲁什的片子不屑一顾,认为毫无意义。几十年过去了,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好电影,不仅属于那些皱着眉头的大师,还有那些把摄影机当做自己的笔一样随性书写的导演们。